挽淚 第22頁

「挽淚?」

「有神仙!」她月兌口叫道,一線曙光閃過眼前,激恨難消的情化為無數希望,窮盡自己之能,她也沒辦法再死一次、沒辦法下地府,可是那些神可以啊!

「什麼神仙?在哪兒?」談笑生以為她瘋了。放眼望去,天地之間只有他們兩人哪。

「泰山之巔。」她低喘,突如其來的希望讓她全身打顫,她的眼眶紅了,抬眼看著談笑生。

他一怔,對上她奇異的銀眸。

「我要上泰山之巔!」

「上……上那里做什麼!」談笑生目不轉楮的盯著她一雙銀色眸子,當日在五里坡分手,她的眸是黑色的,充滿妖美奇詭,卻又深情似人,如今她怎會變成銀色的眸子?

好……好眼熟!眼熟到從小背得滾瓜爛熟的祖訓一一浮現心頭。

「有一名叫挽淚的女子,她有一雙銀色的眼眸,如果後代子孫遇見此女,必定要為先人達成遺願……」

怎會遺忘呢!挽淚、挽淚,多麼特殊的名字,若不是見到這一雙銀色的眼眸,恐怕他一輩子也不會想到□上的遺言竟會落到他這一代實現──

「我要上泰山救命。」挽淚咬牙堅定道,凌亂的長發垂地,清艷小臉上沾泥,背著光的虛弱身影卻充滿希望。

談笑生張口欲言,卻不知該如何啟口,他要怎麼說,才不會讓她又受刺激?

斟酌良久,他終于月兌口而出︰「要救冷兄,算我一份吧。」

≡≡≡≡≡

三個月後泰山頂峰──

烈日當頭,暖風吹來,卻帶股寒意,讓人忍不住打起哆嗦;蒙蒙白稀的雲霧繚繞,彷佛觸手可及。

無數茂盛的枝葉山石間坐著一個男人。從男人的角度可以窺視到一女跪在懸崖之上,雲霧圍繞在她四周,烈日直射在她身子上,拉出短短的影子,冷風襲來,吹動她紅色的舊衫。

「挽淚,水送來了。」一名儒衣男子拿著水袋過來。

挽淚動了動,抬起臉來。「你來了……」她的唇是白色的,兩頰微凹,她甩了甩頭,收回飄浮的神智。

「挽淚,你跪了一個月,不要說是神了,連個鬼都沒出現。咱們另尋他法,總有法子可以救冷兄的。」

挽淚小口小口的喝著泉水,干渴的喉嚨獲得舒解之後,才有力氣說話。

「什麼法子?」

「這……」談笑生啞然半晌,氣得跳腳捶胸。「難道你成天跪在這里就是法子了嗎?我可沒看見有什麼神出現!我談笑生今年二十有三,所見到的神也只有冷豫天一人,一人一生能見到神幾次?一次就已嫌多了。他們高高在上、聖潔不可侵犯,要見到他們,是難上加難。挽淚,你跪在這里又有什麼用?冷兄之無情,你不是沒有見識過,就算你在此跪死了,也不會有神憐憫你,何況……何況,他搞不好早死了。」

挽淚立刻瞪他一眼,薄怒道︰「你要走就走,我從沒留你!」語畢,隨即閉目長跪,不再理會他。

談笑生討了沒趣,也是一臉怒容的往蓋了一月有余的草屋走去。雖怒,但也明白稍晚自己還會再送水來。

挽淚垂下臉,身子又冷又熱。白天如火烤,夜如浸潭,比死亡的瞬間還要難受。

「你到底要跪多久呢?」

沒有想過要跪多久,就算成了化石、一生一世都得跪在這里,任其風吹雨淋,她也心甘情願。

「那麼,你信佛嗎?」

挽淚後知後覺的發現這親切無比的聲音並非來自談笑生,她迅速張開眼,東張西望。

「是……是誰?」

「你信佛嗎?」聲音再度傳來,挽淚循聲望去,見到遠處有一名男子似乎坐在石頭上,茂盛的樹葉掩去他大部分的身體與容貌;能分得出他是男性,是從他衣衫的一角辨認出那是男人的衣服,而非從他的聲音認出來。

他的聲音親切猶如冷豫天的,卻難分男女,也多了一分難以言喻的威嚴存在。他,應是冷豫天的同伴吧?

「我要你照實說,不得隱瞞。」

「我……」她遲疑了一下,說道︰「我不信神佛。」

「那你為何跪于此地?」

「我求神救命。」

「你不是不信神佛?」

「我不信,並不表示這世間沒有神佛,你……你是冷豫天的同伴吧?你救他吧,我求求你救他吧──」

「冷豫天?那是誰?我可不認識他。」

挽淚的心下沉,跪著向他移了幾步,發現他身形不動,卻始終與她保待一定的距離,讓她難以接近。

「不,你胡說,你也是神,他也是,為何你不救他?就算你再無情,也該救自己的同伴啊。」

「我無情?普天之下,誰敢說我無情?我確實不知誰是冷豫天,人間姓名不過是代稱,能留下百世姓名的又有幾人。」

好不容易等到一個神仙,若是他不肯,她必須再等多久才會有人救他?挽淚心急如焚,叫道︰「你是神仙,能救他的,我……我給你磕頭!」她不停的用力磕頭,額頭砸在礫石上,一次、二次、三次,不停的磕。

山上灰白色的碎石逐漸染了紅,他也不吭聲,就靜靜的坐在那里看,約莫一炷香後,她仍在磕頭,長發凌亂糾結,每一次抬起頭,額間的血滑落眼角再流下來。

「你對他,真是用情之深。」他打破沉默,語氣極淡,彷佛不為她的舉動所感。「但,又有什麼用呢?他是個神,七情六欲皆不動,動了便是犯天規,你要他如何自處?神仙談愛,只會墮進愛恨嗔疑之苦。」

他肯開口,就表示事情還有挽救之地,她又驚又喜,內心又痛苦萬分。追尋這麼久,到最後仍要割舍,可是她割舍得心甘情願,只要知道他還活著,就算永遠不能再見,她也認命。

「我不再糾纏他,讓一切回到原點。」

「原點?那可復雜了,你以為你與他的原點從哪兒開始的?」

「正是當日城外野營之地。」

「若有這麼簡單就好,我也不必下凡沾惹一身腥。」男人停頓,開始說道︰「挽淚,你可知你原是一生性凶殘的野生狐狸,七百年前遇有一神仙,他一時慈悲心,將你化為人形,加諸手銬腳鐐,讓你殺不了人,旁人也無法傷你。他原是一片好心,望你潛心修行,沒料到你劣性未改,始終不願親近神佛。」

乍听自己是狐狸之身,彷佛雷電狠狠打進她虛弱的身子里。她低喘口氣,頓時天旋地轉起來。

她是妖怪!真是妖怪!遺忘了自己的出身。只知自己長命不死,別人喊著她是妖怪,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異于常人,但心里總是期盼這都是眾人的誤會,其實她是個人,只是出了差錯。如今一語打破了她數百年來最微弱的希望,她難以承受,天旋地轉中,只覺身子一軟,神智要飄離身軀之內──

冷豫天!

還沒救他!

她硬生生的拉回神智,用力摑了自己一巴掌,她在喘,噴出來的氣息盡是高熱的溫度。她不能昏,不能昏死過去,他還在等著她救!

她咬著唇,咬到血流不止,痛醒自己。

「無論──」喉口不停翻攪,她已一日未有進食,怎麼還會想吐?她猛力咽了咽,艱澀的開口︰「無論我是不是妖怪……我……求你救救他──」

「你不恨那個神仙嗎?」那男人問道。「恨他若不是一時慈悲心,將你弄成人不人、妖不妖的,受盡眾人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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