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心而已 第17頁

他抱起苗余恩,撲鼻又是一陣酒氣。聶問涯狠狠瞪了熟睡的元巧一眼,攀著繩梯而下。

聶沕陽輕吐口氣,垂首注視元巧。「算你命大,若是十年前,你連小命也不保了。起來,元巧。」

元巧張開惺忪雙眸,打了個噴嚏。「四哥知道我醒啦?」

「胡鬧,你簡直在玩命。」聶沕陽怒斥道。「你不是沒見過你七哥發怒過,你是存心想被他再打一次?」

難得見四哥惱怒,元巧連忙陪笑道︰「下次不敢了,四哥。我只是瞧余恩兒有心事,陪著她聊聊而已。」他翻上床,笑逐顏開的。「四哥難得上來,咱們兄弟也有好幾年沒有共床而睡,今晚我們共枕夜聊,你說好不好?」

本想罵他胡來,卻及時收住口。元巧狀似無心之言,淘氣的黑眸卻流露一抹遲疑。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不會沒有發覺這些時日來他這四哥奇怪的轉變。

「你……胃還痛不痛?」聶沕陽顧左右而言他。

元巧轉了轉眼珠,眯著眼︰「痛啊,怎麼不痛呢,我恨死李家廚子了,也不知道到底嘗到什麼,讓我飽受胃痛之苦。」他捧胃倒向床。

明知他在作戲,聶沕陽仍然搖了瑤頭,拾起地上棉被。「進去點。」他上床睡在外側。

身邊的元巧眉開眼笑,身子賴著他。「四哥,我還真以為你變了。」變得不太理睬他呢。

聶沕陽和衣而睡,元巧身上傳來酒氣與淡淡的清爽味道,良久,他方側頭瞧入睡的元巧。

入睡後的元巧極為秀氣,眉閑雖有英氣,但總覺得五官過于縴細,這樣的相貌生為男孩,真不知對他來說是好是壞。

薄唇如桃緊緊抿著,眼上的睫毛微卷,束發放下後,黑緞長發滑下兩撮遮白面,尤其元巧最近吃壞了胃,顯得有些消瘦,讓人又憐又心疼。

聶沕陽痴痴瞧著他的睡顏不知多久,忽然冷風吹來,震醒他的神智,他暗惱一聲,硬生生將目光調開。

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他自幼多病,是元巧陪著他走過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是他疼入骨的弟弟啊。他瞪著上方的木頭,難以入眠。元巧往他這里靠了靠,身子清雅的氣味更甚。

他的心跳猛漏兩拍,額間開始冒出細汗,呼吸頓時沉重起來。

「唔……」元巧的臉埋進他的肩頭。他一震,耳畔敏感地驚覺元巧的發絲微微騷動。

連掌心也冒了冷汗,聶沕陽不敢再往他看去,小心掀了棉被一角起身,欲在地上打地鋪。他不敢下樹屋,怕元巧半夜又鬧胃痛了。

試了幾次,右手臂卻抽不出來;他低頭一看,一大片的袖尾被元巧的身子壓住。

他直覺的將外衣月兌下,免得驚醒元巧,黑眸不輕意的滑過地上攤開的書,動作倏地僵住!

斷袖之癖。

彷佛晴天擊來霹靂打在他的心窩上。

書是漢書,攤開的那一頁正是描述漢哀帝與董賢之間的曖昧之情。哀帝見董賢熟睡不忍驚醒而割袍,那……這與他的月兌袍之舉又有何差別?

心理才晃過此念,猛然將袖尾拉出,力道之大,連帶將元巧拉滾下地。

「好痛!」元巧的頭撞上硬木,驚醒張開眼。「四哥……怎麼啦?好痛!」

聶沕陽的胸口在起伏,瞪著那一頁良久。

「四哥?」元巧循他視線望去,一臉迷惑。「四哥,這書是三哥塞給我看的,我還沒看,也懶得看,里頭是寫些什麼?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正要伸手去拿,聶沕陽一腳踢開,瞪了一眼他清俊微紅的臉,心弦一動,又連忙撇開眼楮,心虛而狼狽。

「我……我先回房了,樹屋易著涼,你還是快回石頭窩吧。」連看也不看他一眼的,直接攀繩梯而下。

方才是發生了什麼嗎?近日總覺得四哥有些古怪,但即使古怪,也不曾像今日一般避他如蛇蠍啊。

冷風又來,掀了那書幾頁,元巧回頭看。他一目十行,從頭翻到尾,卻怎麼也看不出這本書到底有哪一段讓向來文風不動的四哥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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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蒙蒙,冷風更甚。

其實她喝的酒不多,元巧只讓她小啜兩口,便不肯再給她喝。

「七爺?」守在客房門口的懷安揉揉眼楮。「啊,苗小姐……」連忙將房門打開,讓抱著余恩的聶七走進去。

「你先去休息吧。」聶七說道,懷安點頭離去。

溫暖的胸瞠、溫暖的心跳,若要她真心實話,但願永遠就這樣讓他抱著。

「有這麼冷嗎?」聶七將她小心放上床,棉被蓋在她身上。「怎麼一直在顫抖呢?」

如果能知道自己為何在顫抖就好了。

臉好熱,四肢卻發起冷來。從來沒有人這樣抱過她,幼年時是曾奢想過師父抱她哄她,但……但不是這種感覺啊。雖然有安全感,雖然有溫暖,但是……但是心跳急促,難以平復啊!

聶七試圖撥開她的手指,將盆栽拿出。

直覺地,她伸出手要搶回,卻抓到他的手。

「啊……」她緊緊抓著,一時之間不知該放還是要張開眼。

「你喝醉,都會這樣抓著人嗎?這習慣可不好。」他像自言自語,聲音里似乎有幾分奇異的熾熱。

「不,我從沒喝醉過。」差點,她就要月兌口而出。因為作菜的關系,她嘗菜、嘗肉、嘗茶也嘗酒,甚至有過自釀的紀錄,雖然都只是淺嘗即止,卻造成她喝不醉的體質。

她不願放手。放了手,他會離開啊!為什麼?為什麼呢?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情?還沒有問他為何親吻她,還沒有問他為何待她這麼好,還沒有問他還能陪她多久……」

她……好寂寞。真的不是她不愛說話,而是她與冬芽之間,眾人寧願接近冬芽。她也曾努力試過啊,可是,可是……

幽幽的嘆息傳來,溫熱的食指輕觸她的臉頰。

「怎麼又流淚了呢?是作了惡夢嗎?」停頓一下,被褥掀了角,暖床微微下陷。「只陪一會兒,若是有人瞧見了,非壞你名節不可。」

她的十指被抓住,依附在溫暖結實的胸膛之上。她微微一抖,他……他上床躺在她身邊嗎?

男女授受不親啊!這個時候更只能裝睡,她將眼簾得更緊,不敢張開。

嘆息又來,溫熱大掌覆上她的臉頰,她幾乎彈跳起來。

「到什麼時候,你才會發現呢?」

發現?發現什麼?他掌上的溫度似乎過高,讓她微微刺痛。如果不是理解自己身子的狀況,幾乎要以為她有心悸的毛病。

「我一向沖動愛惹是非,就算修身養性,我也心知肚明自己只是強自壓抑,所以才會以為自己是被你冷靜的個性吸引。」

吸……吸引?他……他被她吸引?她呆了。她有什麼好?她一點也不冷靜啊。她之所以少言少語,是因為不知如何表達,而非天性冷靜淡漠,是他誤會了。像她這樣的人,怎麼會吸引人呢?

手指輕輕劃過她的眉間、她的鼻梁,停在她的唇瓣,嘆息再起。

「後來,我才發現你並非冷靜,而是害躁又自卑。這樣的你,並無損我的心意。粥與你,我已難以分割,也早已日久生情;因為每天相見,所以不曾想過,只要每天見到你,我便安下心來,直到你失了蹤影……將你從生死邊緣救回來,我就告訴自己,我想要的不會再放手,放了你一次,我已後悔萬分。朋友不過是讓我親近你的表象,我要你一點一滴的喜歡我,從朋友開始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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