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第30頁

「會。」他漫不經心的說道︰「我會想你。」

往往最具博愛之人,反倒更顯無情。他的大愛也給了世人,卻對愛他之人無情,這句話用在他身上當真無愧。銀眸眯了起,久久不再言語。

     

屋內,每一寸地都灑滿了面粉,無赦跨進屋內,小心避開。

「眾醒?」眼前一亮!

眾醒原本坐著閉眼休息,聞言張開眼,怯怯的笑了,「方才要不是小埃一直陪著我聊天,我差點要睡了呢。」頓了頓,說︰「無赦,不論今日是成是敗,我想離開此鎮時,將小埃留給眾善或者讓她回老家,好嗎?」她怕她一死,無赦會禍及身邊之人。

「你決定就好。」他走到床沿,迷戀的瞧著她一身紅衣。「今晚,算是咱們的成親日。」他低喃,輕輕讓她躺下。他和衣睡在外側,雙臂圈住她的身子。

月色從窗外照進,顯得詭異萬分。外頭是冷豫天在作法,屋內他要助他這罪孽之身護住她的神魂。

「成親日?」她躺在床的內側。大紅衫子是臨時買來的,有些褶,但仍添幾分嬌艷,一頭長發披在身後,整個人卷縮在他懷里。

「是啊,我不是說要娶你為妻嗎?」話雖在說,卻耳听八方。「今晚的借壽若成功,就是你的重生日了,我要在你重生之時,讓你成為我的妻子,眾醒,從此不再分離。」

「嗯……這樣好嗎?」沒有血色的唇輕吐︰「這違背了天命、違背了自然法則。」

「你想要反悔?」

「不,我沒有。就算違背了天命、違背了自然……我還是想守在你的身邊。但是,若不成功,你得答應我,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要難過。」她輕言道,似乎不抱多少希冀。

「胡說,怎會不成功呢。沒人能從我手里帶走你,連牛頭馬面也不能。」冷豫天提過,借壽之時,他必須在場。

他是一個連牛頭馬面也懼三份的惡人,有他護住眾醒之身,會讓陰曹地府的使者尋不到她。但願那姓冷的說的是事實。

既然給了他希望,就不要讓它破滅。他想要跟她一生一世廝守白首,這樣的希望牢牢構築在心頭。倘若失敗了……倘若失敗了……他的本性會讓他有怎生的泄恨方式,他是明白的。

「不要死。」他自言自語︰「你若死,我必要大鬧這世間。」懷中的人兒並未應聲,似是墜落半夢半醒之間。

忽地,遠方傳來狗吠。他的心在狂跳,是來了嗎?

真有牛頭馬面?

不自覺的將瘦弱的妻子擁得更緊,以身覆住她大半的身子。

是他錯听了嗎?竟然由遠而近傳來了鐵鏈之聲。

迷蒙的夜里吹來絲絲涼意,他的額卻滑下了冷汗,他的長刀就放在床下。如果她真被帶走,管它是神是鬼,他第一個就不允。

屋子的門被吠開了,他的身後有人。

他的身軀攸地緊繃起來。不能回頭,不該回頭,他們看見眾醒了嗎?看見了嗎?

這一回,清楚的听見鐵鏈聲來自于他身後,久久不離,像是在床畔來來去去好幾次。

懷里的身子在輕顫,她也發現了嗎?他的下巴緊緊抵住她的頭,不讓她抬起臉瞧,怕嚇壞了她,也怕她被身後的鬼魂發現。

貼在他胸前的心手冰涼透徹,幾乎濕了一片。她的眸子半垂,介于清醒與昏睡之間。

神魂彷佛似飄非飄,起先受困于無赦的束縛中,而後不由自主的飄離了自己的身軀,飄向不知名之處……她想要尋找他,眼前卻出現了牛頭馬面。

她一驚,嚇得不敢亂加動彈。以往是不怕死,是無牽無掛,如今她怕死,是為他。

牛頭馬面彷佛沒有瞧見她在這里,不住地來回走著,像在找什麼,卻又一臉驚懼。

餅了會兒,一名少女出現在她夢里。隱約的,她明白了這是借壽給她的少女。看不清楚少女的容貌,只覺她的感覺很像邪氣十足的無赦,卻有些許不同……她為何會出現在夢里?

她的銀眸流瀉濃濃的悲哀與怨恨,她的雙手雙腳似乎系著什麼……啊,是那日錯身而過的少女,她的怨好悲,流進了她的心里,讓她渾身打顫。

彷佛過了好幾時辰,窗外昏暗的天起了淡淡的霧氣,身後的鐵鏈聲逐漸離開屋內,在外頭打繞了好幾次,終至消失不見。

「無赦……」微弱的聲音從他懷里響起,

「噓,不要說話。」他耳語,緊緊的擁緊她,

「走了……都走了……」

「他們走了?」無赦先是錯愕,而後大喜,她還活著,那表示借壽之舉成了?

「嗯……我方才像在夢里……」在他松了力量後,她抬起臉,充滿迷惑。

「夢里?你瞧見了什麼?」雙手微顫的扶著她起身。她的身子依舊柔弱到幾乎一吹就走,真是延長了她的壽命嗎?他的眼瞥到灑了面粉的地上有極淡的腳印。他一震,腳印是兩對,雜亂的踏著,卻始終離床邊有段小距離。

他的身體真能擋住地府之人?

眾醒迷惑了會,輕聲道︰「我就站在那里好久。連動也不敢動,沒人發覺我……有個銀眸少女在快天亮的時候被帶走了……」心有些凌亂。不對啊,不該是如此,即使是借壽,牛頭馬面也不至于將那少女帶走啊。

當時她看著那少女像是故意取代她的身分,自願走赴黃泉之路。她想要追上去救她,卻雙腳生了根,全身一顫,感覺到無赦緊緊抱住她不放。

「我……我想出去瞧瞧。」

無赦看了她一會兒,又遲疑半晌,確定屋外真的沒有鐵鏈聲,便答道︰「好,」一抄手將床底的長刀握在手中,小心抱起她住屋外走。

屋外除了供桌,空無一人。

無赦眯起眼。「冷豫天呢?為什麼人不見了?」他在意的不是人在不在,而是他要肯定的答覆。他低頭看她依舊雪白的臉上仍有病容,沒有姓冷的答覆,他心難安。

「冷二爺是去追那少女了吧,但願及時救回來才好……」

「借壽真的成了嗎?」他問,目光停在已燃盡的香燭上,黃紙亦燒盡,看上去並無任何不妥之處。他放下她,細細觀望她的印堂,已無黑氣,她給他的感覺也沒了死氣,他略略松了口氣,用力抱住她。

「眾醒,你當真活下來了。」就算將來下地獄,要受刀山油鍋之苦,他也不以為意,只要她活下來。

「嗯。」淺淺的彎眉笑著,暫時將那少女拋諸腦後,說道︰「我活下來了,就陪著你一生一世,不管貧賤、不管你是否為惡,我只是要告訴你,倘若你為惡,我就會很難過、很難過、很難過的。」

「會有多難過?」他取笑道。

她想了一會兒,溫和答道︰「會像你為我的病痛難過一般。」

修長的睫毛半垂,輕輕在她額上印一個吻。「那可真是連千刀萬別的痛也不及萬分之一了。」頓了頓,忽而想到既有供桌,既是上蒼救了眾醒,那麼干脆以天為憑、地為證,在今晚讓她成為自己的妻,讓她一生一世都烙了他的印。

拉了她跪在地上。「我這一輩子只向天跪這麼兩次。」

「無赦?」不明他意,仍跟著他跪下。

「黃天在上,後土在下,我斷指無赦今娶孫眾醒為妻,從此以後,我就是她的夫,她是我的妻,我甘願為她放下屠刀,不再為惡,我甘願終生茹素,重新積下功德,只為孫眾醒。」我管她是什麼女菩薩,就算她是天上仙女轉世,也不會放開她,就此生生世世兩相依,他在心頭補述了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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