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第32頁

破廟里,她要他逃命,罔顧了殺人償命的道理,難道他不知為什麼嗎?再多的人,再多的壽命也抵不上他啊。過往雲煙一一浮現。他待她的好、待她的愛,讓她刻骨銘心,難以忘懷。他若死了,她還活著,世間一切又有何意義?上天要她走來這一遭,也許是為盡她所能普救眾生,然而她卻寧願選擇了和他生死與共。

人活相依,人死,魂亦然。

「孫姑娘,你……你要做什麼?」青慈與青仁月兌口問道,小埃早嚇得無法動彈。

她起身,回頭綻了個溫暖的笑。「保重了。」如今不再難過,因為心意已定。眾生比起他來,她寧舍眾人。

而後,她轉身投進大火之中,不曾再回過頭。

大火焚燒了七天七夜,無數的生魂盡毀于此。幾年後,有人傳說寺廟有靈,燒死萬惡的斷指無赦,陪葬了諸多人命也值得。于是重建寺廟,大開香火,此後來往香客絡繹不絕,每有惡人現世,乃來此拜佛以救眾生。

「可笑愚民,不靠己,盡求佛。」青慈嗤道。從此以後,他與青仁路過寺廟而不進,見佛而不參拜。

漫漫歲月流轉,人世間卻少再有人聞到那股蓮花香味。

第十章

五年後。

昏暗的天,夜籠罩山間。

山下有棟小屋,外觀看似破舊,但連著好幾次的大風大雨都不見毀損半分,連著屋的右邊,又有一棟較為矮小新建的小屋屋後,花花草草外,有一塊小藥圃。男人在寒氣十足的夜里劈完了明天要用的柴,便走進屋里。屋雖小,卻樣樣俱全,一椅一桌皆出自他手。他視若無睹的走過廳內,輕輕推開右邊的門板,

門後,是簡陋干淨的睡房,靠著微弱的燭光與窗外月光照亮了房內。床亦是木板搭成,最近幾日他有空,弄上了床帳,雖然略嫌粗糙,但也勉強能看。

進門的男主人舉步如貓,無聲無息的褪了粗布外衣,靜站了下,注意屋內尚屬溫暖,便走至床沿,瞧著睡夢中的妻子,原本他毫無表情的臉龐化為淡淡的溫柔。

他輕輕坐下,長繭的手掌微觸她冰涼的臉頰。幾乎是立刻的,她張開了迷蒙的眼。

「無赦?」

他嘆息低語︰「吵醒你了?」早該知道她淺眠,但就是想要踫觸她,渴望她的心始終末變,然而相守的幾年里卻不敢再侵犯她。

因為怕她離他遠去,寧願一輩子有名無實,寧願一輩子就以這樣純潔的方式守著她,也不願因為他一時的沖動,讓她失了性命。

白首偕老啊,就這樣讓他們共偕白首,他便心滿意足了。

她露出溫柔的笑,住內側移了點,輕聲說道︰「你沒吵醒我,我本來就睡不多。」

他上了床,睡靠在床的外側,遲疑了下,探出手將她樓近胸前。「這樣會不舒服嗎?」他問,小心觀望她的神色。每一天入眠時,他都是如此問她。

「不會,我很好,沒有不適之處。」她也照實答道。他的體溫如暖氣襲來,讓她備感溫暖。

他將她身上的被褥蓋得仔細。蹙起眉。「你很冷嗎?瞧你的臉涼得像冰。」連她的雙手也是。

她的壽命雖然延長了,卻老讓他提心吊膽的,怕她在他轉頭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樣的擔心受怕每每讓他半夜心痛得驚醒過來。

是惡果報應嗎?

報應他曾經殘殺過許多父母之子、妻子之夫、夫之妻,所以日日夜夜給他這樣的折磨,讓他一夜看著她微不可見的呼吸到天明。

「我的身子本就屬寒性,沒什麼大不了的,無赦。」眾醒微笑,冰涼的雙手下意識的采進他衣內取暖,他的胸膛微微一震,冷靜的將她的無骨柔荑捉住,手掌包著她的小手。

他的聲音略嫌低啞︰「你若好好養胖身子,我又豈會擔心?」棉被下她的玉足也是冰涼透徹的,他輕輕讓她縮起的冰足擱進他的雙腿間。

她的臉微微紅了下。「謝謝。」

他失神了會,魔性的眼泄露微微的激情,包著她小手的雙掌不由自主的縮緊。

「都是夫妻了,還說什麼謝。」多想狠狠的攫取她的柔軟,讓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子。多想不顧一切讓她的身子屬于他,偏偏他們是天與地,永遠地無法踫觸的。

懊知足了,只要她的壽命綿綿,只要她活著與他相伴,只要她愛著他,他該知足了。

「是夫妻,才要說謝。」她露出淺淺的笑,仰臉瞧他。「我明白你珍惜我甚于你自己,現在我無法為你做什麼,但盼我能時時刻刻珍惜你的情。」一頭長發順動,露出了雪白頸前淡淡的燒疤,每每看到,總心如刀割。

那是她奔進火場里不慎燒傷的疤。那樣的恐懼一次就夠了,難以想像他若沒有瞧見她,沒有及時帶她逃出,她會有怎番的下場……

「我不要你珍惜什麼,我只要你一直愛我,愛到天荒地老。」他咬牙道。

「我……」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眾醒的話。她微微一愕,低語︰「這麼晚了,會是誰?」

他迅速起身,欲往高櫃上抽刀。

「不要,無赦。」她連忙坐起來,淡淡寒氣襲來,讓她猛咳了兩聲,一頭青絲凌亂的披散肩上。「你答應我的……」

「我只是防身。」妖魅的臉龐在月色下顯得難讀。「這有什麼不對?我容不得任何人來傷害你。」

「無赦,等等。」她爬下床,盡快的穿上外衫。這五年來,他們離群索居,除了一年前收容兩個孩子外,從未有外人拜訪。

會是誰?但願……不是會讓無赦動刀的人。她怕極了他再殺人,心知肚明他不再殺人是為了她,倘若哪一天他動刀,必定也是為了她。

他愛她,卻從不愛她之外的任何人,即使是對收養的那兩個小孩亦然。她不擔心,因為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互相影響;在她眼里,他不是極惡的壞蛋,為了她,他可以甘于平淡的生活,就這樣相守白首……

「這里不借宿,你請吧。」臥房的門匆匆推開,瞧見無赦對著廳外的人冷言冷語。

只是借宿嗎?她松了口氣,慢步輕移。「無赦,若是借住一宿,倒也無妨。」

「大嫂,這位大嫂!」來人探頭探腦,才瞄見眾醒的半面臉,就被無赦給擋住了。「謝謝大嫂,外頭天寒地凍的,好不容易才找到民家,不然肯定會凍死,謝謝大嫂,謝謝大嫂!」不迭的道謝,想要再看她一眼,眼前的黑衣男子讓他不敢動彈。

方才雖只見那大嫂半面臉,卻也能瞧出她眉清目秀,一臉慈善之意,她的容貌並不特別出色,白的臉是年輕的,黑眸是溫柔的,看起來就格外的舒服,跟眼前這男人是天與地的差別。

「那就去睡柴房吧。」無赦冷言道,忽而將門關上,轉過身,面對她時,收斂起先前的陰沉,只略為不悅道︰「你不該出來,會著涼的。」

她溫婉笑言︰「咱們是夫妻,若有什麼事,應該一塊承擔,我的身子骨雖然沒有你好,可也比當初健康許多,你則要老當我是病懨懨的妻子。」

他目不轉楮的瞧著她,忽而狠狠抱緊她一下,低喃︰「但願生生世世是夫妻,生生世世不分離。」對她的愛,已經淹沒了一切,理智、情感甚至他的性命,都只為她而活,本以為延績她的壽命之後,再無驚無怕,但現在驚怕仍舊存在,究竟要何時才能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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