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潮女 第24頁

「五哥等著救啊!」她叫道,掙開查克的臂力。什麼為他生為他死,到頭來竟讓五哥為她而死……「啊啊啊!五哥!五哥!」心如刀割、心如刀割啊!她臉上濕濕的,是淚嗎?如果眼淚能讓時空倒轉,她寧願流盡淚、流盡血。

「再待下去,就走不掉了!」火長叫道︰「等佛郎機人登上了咱們的船,咱們連小船也不能走了!方護衛!」

方再武的心髒猛跳,幾乎跳出了他的耳,他肩上的血流不止。他瞪著甲板,耳畔是隨玉的哭叫,他喃喃地,但是聲音傳達到附近的每一個水手耳中。

「我身為狐狸王的護衛,他掉進海里,我該跳下去救他,即使……即使他死在海里,我也得找到他的尸首……」他抬起臉,瞪視著隨玉,即使不甘心,但從今以後他會被罪惡感淹沒。「但是,這艘船上還有狐狸王的妻子,如果我跳下去了,那麼我將違背我的另一個誓言︰保護狐狸王的妻子。隨玉,現在,你是狐狸王的妻子,雖無名媒正娶,但卻是狐狸王認可的,這艘船所有的性命從此刻起為你而活,你說,你還要跳海嗎?」

隨玉楞楞抬首,臉上的血淚交織。她怔怔地,目光有些渙散的移向方再武。他的身後站著幾名炮手,一致手足無措的望向她。

「我……」

炮再度擊中了狐狸號,佛郎機人的吆喝聲已隱約听得見了。

她是五哥的妻子了……即使無名無實的,可是,一輩子都甘願當他的妻子了。

她爬起來,胸口在喘。那一槍宛如打中她的心髒,她的雙腿有點虛軟,海風冷颼颼的,天空萬里無雲的,這麼美麗的海……

她用力擦了擦淚,咬唇道︰「好,走,走。听我命令,隨時引爆。」她的聲音是顫抖的。「遲早,我要讓那些佛郎機人了解雖然他們有槍有炮,但是咱們漢人卻有更厲害的武器。撤!」

查克與眾人松了口氣,連忙撤下。隨玉經過方再武時,抬起臉痛心地說︰

「再武兄,我總算了解你背負家仇血恨的痛了……」

方再武一怔,一時之間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繡芙蓉2003年7月12日更新

「落……海?」本執扇輕搖的聶泱陽停下了動作,一臉十分的驚愕。「你是說……泱雍落海了?」他的音調依舊徐緩,卻顯得震驚。

他這個假狐狸王正要歸回原主,拎著元巧回中原,偏偏遇上了這等事。

「他的泳技應是不錯吧?」

「爺的泳技是一流的。」方再武換上了白衣,垂臉道︰「可他胸口中彈了,番人的槍……打中心髒是沒法活的。」即使他們的功夫再高又有何用?一顆子彈就足以叫他們斃命了。

「哦?我以為你這個護衛會保護你主子。」聶泱陽微微不悅。

「是……是奴才的錯。」方再武咬牙道,已有心理準備接下四爺的責難。

「五哥……是為了救我……若不是為了救我,不會被火槍打中。」隨玉語氣淡淡的,臉色淡淡的,就連她的唇也是淡白色的。她的眼神有些縹緲,移向聶泱陽,恍惚之間,竟有五哥的身影。「四哥……入了夜之後,我已讓精兵乘小船到那兒附近潛水,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你說是不是?我的泳技是五哥教的,他不容易被打倒的。」

聶泱陽瞧了她一眼。

「元巧,你將再武帶出去,我有話同隨玉說。」

「好……沒問題。」聶元巧點頭,俊美的臉龐沒有笑意,事實上是讀不出任何表情。

待他們離去後,聶泱陽走近她幾步。

「隨玉,你相信你五哥沒死?」

「當然,五哥是打不死的。」她握緊雙拳。

「你的神色可不是這樣說的。」聶泱陽嘆了口氣。「泱雍既然佔島為海賊之王,對于這一天,他早該有心理準備。他若在九泉之下,也該明白這一生他活得盡興。」

「四哥。」她瞪著他。他怎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的笑容苦澀。

「你想指責我沒血沒淚沒心肝?你該從你五哥那兒听過我自幼有病在身,活過了今日不見得能見到明兒個的太陽。生死一事我已看破,泱雍活得雖短,卻有其價值。隨玉,你四哥我擔心的是你的將來,泱雍既死,這消息怕難守住,朝廷、雙嶼早對狐狸島虎視眈眈,你若願意,我安排將你送往南京,幫著你三哥顧書肆,這樣可好?」

隨玉眯起了眼,咬牙切齒的說道︰「我……我已是五哥的妻子。」

「哦?他……動作可真快。」比起先前的驚訝,聶泱揚這回是更加的吃驚,像是千算萬算沒算到這一點。

「無名無實,五哥不曾踫過我,可是……我算是五哥的妻子了,狐狸島現在是我的了。」雙拳緊握,她的神色不再虛無恍惚。她下了一個決定,一個終身不改的決定。為此,她付出一生也在所不惜。

「我要代替五哥,我要成為狐狸王,我要讓雙嶼得到他們應得的,我要親手毀了雙嶼。」她的眼里是悲憤,卻含著澀然的笑說道︰「我要等著五哥回來,然後原封不動的將狐狸島還給他,這是我當妻子的本份。」

聶泱陽輕輕啊了聲,斯文的面色不變,可眼神輕輕的飄了下。

「這若是在意氣用事之下的決定,你可要好好想一想……報仇得付出很大的代價。」

「嗯,我懂。五哥的那一槍,我要讓雙嶼的命來賠上。」愛笑的臉不再有,親切隨和的個性已成過往,骨子里的血液在流,卻成了冷血。

多麼冷的血啊,冷到連自己都會顫抖,她不喜歡這樣的個性,卻不得不這樣去做,否則難以平息心中的痛。

到今天才發現,她是愛五哥的,是女人對男人的感情,是自小到大的教養之情,是日久相處後難以分割的感情,是親情是友情也是愛情,他是世上唯一的、她想要的男人。天啊!寧願落海的是自己,寧願中彈的是自己,寧願在他落海後立刻跳下去,寧願沒有五哥留下來的狐狸島。

他可知道那種心如刀割的感覺?像是活生生的被一塊塊割下來,好痛!痛到她無法言語,但她得活下來,為了五哥的狐狸島。她的愛情還沒發現之前,所愛的男人便已遠去,可她的愛還沒有夭折,因為五哥還在,活在這狐狸島的每一處。

「你……這可是守一輩子的寡啊,泱雍還沒給你名份,不是嗎?」

「有,五哥給了我名份,」她低柔的說,撫上胸口。「他給的名份就在這兒。」她的唇像在笑,柔化了她冷靜過頭的臉。

聶泱陽靜靜地,不再說話,只是嘆了口氣,將扇打了開,輕輕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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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我說,方再武,你的酒是不是喝多了點啊?瞧你臉紅脖子粗的,待會兒我可沒力扛你回去。」聶元巧噘了噘嘴,有點不太高興的拍了下他的頭。明月當空,坐在這亭里,該是美人在側才好玩哪,偏得陪姓方的這個大老粗。

「十二……」方再武醉醺醺的抬起臉。

「有何貴事?」聶元巧沒好氣地說︰「我不喝酒,偶爾呢,小酌兩口,可是得在四哥面前,被他抓到了,我會挨板子的。你說,我是不是很倒楣呢?而你,喝了這麼多,一、二、三……十瓶了,大哥,你再喝,喝死算了。」

「十二,」方再武忽然抓住他的手,嚇了他一跳。「我……我是不是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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