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鬧風雲 第9頁

人死,不過是去了殼,親人會痛,是因為永遠不能再見。童要死了,她會痛一輩子的。

「你一身是汗,痴武。」

「啊,差點忘了!」痴武連忙跳離他,偏著臉看看這間小套房。「我還沒洗澡,天知道你任職的這所學校有多差別待遇!你知不知道工友的宿舍沒有衛浴設備,得到公共洗澡間去。這也就算了,那些伯伯把洗澡當成洗三溫暖,我等了好幾個鐘頭還听見他們在里頭談笑風生。」想來就怨。

童晃雲應沒應聲,痴武早習以為常,跳下床。「我沒帶過來,借我件衣服,等明天一干,我就還你。」

「明天?」

痴武討好的陪笑。「童,我那里沒有冷氣呢。」

「這里是單身宿舍,女人止步。痴武,你不能留在這里過夜。」

痴武嘴角又下滑。「如果你把我扔到那間破宿舍里,你會有罪惡感的,童。」死皮賴臉的都耍賴在這里就是了。沒理由找到了天堂的路,卻甘願再跑回去地獄受罪。

「你回去吧。」對她的說法感到好氣又好笑。

「童……J」敲門聲驚起了屋內人的注意。不用童晃雲開口,痴武隨便拿了件他的衣服閃進浴室里。

門緊緊關上,但耳朵是俯貼在門上的。浴室門被輕輕敲了下,顯然是童在前去開門時,料定她偷听的天性而敲的。痴武齜牙咧嘴的,皺皺鼻。

門開——是個女人聲音!

「童老師……」

童騙她!什麼單身宿舍,女人止步!今天不就她最好騙,深信不疑。

「你今晚沒吃飯吧,餐廳九點就關門了,我想你一定餓了——」好耳熟,是誰呢?

童接著說了什麼,痴武沒能听見,因為他將房門暫時掩了起來;她扁扁嘴,這家伙分明知道有人會偷听,所以這樣對她。

誰稀罕啊?她翻了翻白眼,將蓮蓬頭打開。才來了一天,可憐的嬌軀就飽受折磨;隨便沖了個澡,有些昏昏沉沉的套上童的衣服,就跳出去爬上床。

「痴武。」童晃雲回來時,蹙眉。「回去睡。」

「不要。」把臉埋進棉被里,省得多說廢話。夏天里吹冷氣蓋棉被是一大享受。

「你不能在這里睡。」

「我可以的。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啊?」老古板。「以前,我們不都這樣的嗎?」

「以前是以前,痴武。」他伸手,抓住她的縴肩。穿在她身上的是黃色運動服,她的個頭本就嬌小,圓領順勢滑下肩,他的手像被灼燙似的收回。

「你不要用暴力,如果打斷我的手,你得養我一輩子。」她掩嘴打了個呵欠。好累,連棉被都有童味道,好幸福唷,以後都偷偷跑來睡這里算了。

「你以為你還是三歲小孩嗎?」

痴武張開眼看他。他的臉龐嚴厲得令人害怕,只好不情願的收起睡意爬起來。「童,你老愛劃分過去跟現在。我們不都跟以前一樣嗎?自從來了學校,你就變得好怪。」她搔搔頭發。

「這才是我,痴武。我的大半生活都在這里。」

痴武怔了下。童的話雖然簡潔,但好像意味深長……

「童,你是說,以前的你都不是你嗎?」心慌意亂,心慌意亂!好不容易安撫了自己的心,卻又教童的一句話給打亂了。她像小狽一樣的撲上前,窩進童的懷里。他的氣味依舊,卻逐漸遠離。「童,你要不要我?要不要我?我死皮賴臉也耍賴你啦!」死都不要失去童了,已經走了一個老頭,童再不要她,就真只剩她一個人了。

「我要你,痴武。但你懂得這句話的含意嗎?」

痴武在他懷里抬起臉。兩張臉如此接近,鼻息互相騷亂,童的黑瞳灼熱地看著她,痴武動了動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他期望她說什麼?她不懂哪。他的目光有點像陌生人,是因為這些年的距離嗎?早知道就不該北上打零工的,但在老頭去世的那段日子他也設變啊——

「我們……還是繼續相依為命嗎?」她遲疑地問。

眼里的簇火像被澆熄了,黑瞳再度不出任何訊息;他淡淡的,幾乎沙啞的回答︰「你說是就是吧。」

一句話讓痴武吃了定心丸;听不懂其他話無所謂,了解童沒不要她就夠,緊繃的神經一松,味覺就恢復正常,聞到了股香味,她嗅了嗅,追尋原味到桌上——

「啊,炒飯!好香!童——」像小狽一般可憐兮兮的搖尾乞憐。

童晃雲嘆了口氣。「吃完就回去。」

「常嘆氣不好唷,童。」她笑咪咪的拆了衛生筷,吃了一口。色香味俱全,不錯不錯,如果她也能做出這等美食,直接在學校開食堂,也不用當遭人白眼的工友了。

「你不吃嗎?」

「我不餓。」

「我可餓壞了。童,你這所學校有職業歧視,連吃頓飯也有平民貴族的區分。」痴武抱怨連連。

童晃雲靜靜看了會她,便將床頭的燈轉為半亮,拿了一本書坐靠在床沿。他沒吭聲,痴武是習以為常了。從小,他就是惜言如金的人,不容易讀透,但卻值得信賴,這樣的男人讓她依賴了十幾年,要分開舍不得啊。痴武低頭看著盤里炒飯,搔搔頭發,有些煩惱的。

自從有了童在,她就很少動腦了,一向凡事自有她自己的一套準則,順著做泰半時候是船到橋頭自然直,投什麼大不了的,最多也是兵來她閃,水來童擋。但現在腦子有些亂烘烘的,說不出那種感覺,像是心底未曾踫觸過的領域在向她招手,對童的,也對她自己的。

「童……」她挪了挪身體,靠近他。「剛才是那個……田小姐吧?」

「嗯。」

「她送炒飯來?」

「嗯。」

接下來的含意,彼此心知肚明的沒說出口,餐廳那一幕再度浮現腦海,煩躁更多,靠在童肩上的身軀一路下滑,企圖窩個好姿勢入眠。

「痴武,吃完就回去。」

「你說單身宿舍,女人止步。瞧我看見了什麼!有個女人來送飯呢。」她喃喃的,就是不甘他的偏心。

「女人不能留宿,最多只能待十分鐘。」而痴武沒從正門進來……令他相當驚詫她的底子還是有的,靈巧的身段只是疏于練習。天啊,她爬上七樓,足夠讓他膽顫心驚好幾天了。

「反正知道我偷溜進來的只有你嘛……」掩嘴小打了個呵欠,閉上眼,吃飽了睡睡覺,省得煩事。知道童還要她,心就安了。

「痴武。」童晃雲退開了點,痴武說睡就睡了,沒了依靠的對象,小頭顱順勢滑下。

童晃雲及時托住她的頭,輕輕移到柔軟的枕頭上。

靜靜地看了她的睡容良久,才從櫃子里搬了套棉被出來打地鋪。

第四章

來到風雲幾天,就發現在這塊與世隔絕的土地上,有它自成一套規矩存在。現在才知道放眼所及盡屬風雲的土地,有時老師上課還得用吉普車載送,才能在幾分鐘之內到另一頭的教室上課。學校是以武術為重的,童的課程表排得滿滿的,因為他的教法穩扎穩打,難怪有時中午也沒見到他在餐廳出現。

還好晚上見得到他。這些天照樣偷溜去童那兒睡覺,是事福啊,好想把童房里的冷氣拆下給伯伯們受惠,偏童固執得緊,硬不把鑰匙給她,害她為幸福得爬高七層樓。這兩天身手有些活絡了,連一號房的唐澤元都吵不醒。啊,他八成以為這幾天都遇鬼了。

痴武在半陰沉的太陽下帶著草帽,嘴里叼野草,在草叢里忙碌地拔草。

不遠處是童帶著小學員基本功。才來的第二天就分清楚了黃顏色是童的顏色,另一頭的場地是紅顏色,不用說,就是那個姓唐的學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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