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兔姑娘 第32頁

「你就信那蒙古大夫的話?」

「不得不信。」展有容頓了頓,苦道︰「你沒瞧見那傷口,除了見骨,差點傷及神經,他沒要砍掉我這雙腿,就已是萬幸。無論能不能移動,我拜托你馬上把我抬回去吧!」「既是如此,我更不能隨意移動你了。京城名醫何只一人,我讓小三子去請大夫,總會有辦法的。」說到此,見到展有容臉上浮起一線希望,心頭大石略略放下。「可擒到那置火爍僧人?」

「連人影都沒見到。」說到那儇耍?褂腥菥禿薜醚臘W癢的。「原先以為他炸白子園是為了搶白家寶庫,可先前梁玉奴清點過了,是半分不少。若說仇敵,卻專撿那僕人住的廂房來炸,你說這奇不奇怪?」

展無極一楞,心中閃過不安,卻又捉不住那不安的感覺究竟如何?

「不好啦」那白雲陽臉色發白的沖進來,忙捉住展無極的手,道︰「先前天香苑的家丁來報,天香苑給炸了!」

天啊!展無極差點暈了。

一夜之間,所有展家人手全集中在那天香苑里,就連展無極也在其中,徒手挖著那石塊。那地方是主屋的所在,樓層共有二層,前頭環抱著一個小小花園,花園里專養著小兔子,如今樓層盡塌,兔尸遍地,是慘不忍睹。

包讓人不忍目睹的是,展無極從在白子園接獲通報,留下十名家丁後,即刻飛奔趕回天香苑後,就再也沒一刻休息。

那白雲陽是從頭目睹一切的。一回天香苑,就見展管事與好幾名手下昏迷在地,剩下的幾名老僕則忙著救人──偏偏他們救了所有的人,就是來不及救銀兔兒。有名老僕言道,他是親眼見到銀兔兒身陷亂石之中,還伸手向他求救,可惜他力不從心,來不及救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活埋在瓦礫石塊之中。而那展無極當時的神色,他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那神色好似突然受到多大的震撼似的,讓他幾乎以為展無極會當場發狂。

事實上,展無極的反應也與發狂差不多了。

如今時值正午,展家上下仍在挖掘,就盼挖出個統果來,多少手餃篷主子休息片刻,再行挖掘,可他听嗎?他竟听而不聞,狀似瘋狂的挖開那數不清的石塊,雙手早染上血跡,數道大小蔽痕血淋淋的劃過他的手臂,像是不知什麼是疲累的猛掘著……

「不成,不能再挖下去了。」那長工李三大聲道︰「碎石咱們還能應付,這般大的石塊要如何搬?」僅憑人力是搬不動這石塊的。

主屋炸毀之時,也許是火藥不夠,那斷裂的石塊不少是足有一面長桌大,厚度更別談了,加上一個晚上展家上上下下的人手全來搬石,如今個個累壞了,仍不見銀兔兒的蹤影,還能再搬下去嗎?再搬下去,只怕連展無極也要倒下去了。

那長工李三見主子沒有反應,仍發瘋似的嘗試搬開那厚石,試著擋住展無極──「少爺,咱們已經盡力了!就算夫人初時沒死,這會兒也只怕是悶死了。」話才說完,展無極怒喝一聲,將李三推開,繼續搬石,那剛劃上的刮痕幾可見骨,他卻像是沒有疼痛似地,拚了命的在那兒挖石。

「少爺……」

「不見尸,誓不死心。」展無極忽地低喃,若不細听,還不知他說話了。白雲陽正也要勸上幾句,展無極又說話了,本以為他又要說些什麼,連忙靠近去听,哪知又是同一句話,不管誰听見了沒,重復了好幾次──他分明是在說給自己听。白雲陽一驚,由于接近展無極,所以才能瞧見那染滿血跡的雙手上混著一滴、二滴、三滴晶瑩的水珠子──那是淚水。花了好半晌的功夫,他才幡然醒悟,原來展無極在流淚──這便是他向來欽佩的姊夫嗎?

他一直以為男子漢該是流血不流淚,而展無極自然是他心中標準的男子漢,銀兔兒能嫁給姊夫是她修來的福分,但他始終不知為何展無極願意娶她──原來答案竟是這般簡單。若不是衫噗親姊至此,又豈會不願承認她的死訊?白雲陽忽地眼眶一紅,轉身向長工李三大聲道︰「不見尸,誓不死心!召集所有能動能走的人,咱們聯合將大石搬開。說不定你們夫人一息尚存,若是此時放棄,與殺人無異。」

一時之間,凡是稍有力氣者,全都上了場,拼了命的合力搬開石塊……

約莫黃昏時刻,突然听見有人大喊︰「瞧見了,瞧見了!瞧見夫人的衫子了!」

展無極疾步奔來,瞧見銀兔兒愛極的白色衫裙露在石塊之下,他心猛地一跳,幾乎不敢面對那即將稻銬的事實,可雙手卻拚命的挖開她身上的碎石──愈是向上撥開碎石,他的心就愈冷。幾次呼喚于她,全無反應,她的身子一點生氣也沒,像是──像是……

直到那碎石撥盡,他臉色一變,是連最後一線希望也從他的臉上盡褪。

她分明是銀兔兒。銀兔兒桌噗的衫裙、他買給銀兔兒的簪子、銀兔兒親手繡的繡花鞋,在那鞋上還有兩只不成樣的繡兔。

他忽地想起那日她笑嘻嘻的將繡帕讓他瞧,上頭繡得雖是兔子,卻怎麼也瞧不出來;那腦海中再閃,想起師父洩露天機言道,他若不是與擁有金鎖的女子成親,那銀兔兒與他的緣分定有限──「不!咱們之間的緣分未盡,你怎能捨我先去?怎能?」他先是喃喃自語,而後不忍目睹她的面目全非似的,將眼光調開。

那躺在亂石下的女子面目全非,唯一可辨識的就是她身上的衣飾。

「她不該是,不該是!」展無極低咆道。縱然如今親眼見到,他仍是不信銀兔兒已死。她不該死,在她求救的時候,他甚至無力救她……

他瞧見那在亂石下的黑色披風奇異似的完好。就在昨日,他用沼帑風里住那嬌小的身子,她還笑嘻嘻地仰起小臉想親他……

要他如何相信昨天還活蹦亂跳的銀兔兒在一夜之間失了生命?

他痛心地拾起那黑色的披風,披風上有兩只銀色的小兔子,是銀兔兒請師傅連夜趕繡的。她說她喜歡小兔兒,希望能將天香苑變成兔子園;她說,她將小兔子繡成銀色,就是她銀兔兒的化身,走到哪兒只要想見她,就可瞧一眼那繡兔兒。

如今他瞧著這兩只小銀兔,卻再也無法瞧見銀兔兒。是化身嗎?他寧願要那活生生的銀兔兒。

「姊夫──」

展無極痛苦的將黑色披風擁在胸前,那緊握的拳頭里流出血絲……

「少爺,節哀順變。」

「她沒有死!」

「姊夫,事實俱在。天香苑還須你重建──」

「她不會死,我曾承諾過要保護她。」

「她死了!」白雲陽忍不住哭喊︰「銀子死了,死了,她死了,她的尸首就在你面前!姊夫,你承認吧,別讓咱們為你擔心。」

「不……」他閉了閉眼,是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白天她還笑語如珠,猛吃乾醋,他又哪里料到,不過半天的時間,已是陰陽相隔,天人永絕。她怎會死?她怎能死?像是承受不住那椎心的楚痛,他痛苦地將臉埋在披風里。不知為何,他始終不願瞧一眼那躺在地上的女人,寧願從沼帑風中汲取對銀兔兒的回憶。

回憶?從今以後,他只有回憶了。

倘若真是如此,他只願不曾遇上銀兔兒,只願沒有那該死的金鎖,只願他們的緣分不曾有過,只願當日他不該強迫打開她的左拳,只願他不曾綁她做人質──「左拳?」他忽地想起銀兔兒的左拳始終不能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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