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我親眼目睹,可還真不敢相信呢!穆清堂弟非但讓她住在裴園里,還讓她住在上房,就是裴老夫人生前的那間臥房。」裴格正加油添醋道。
瞧彭寡婦的臉色又是慘綠一片,弄蝶這下可是困惑得緊。什麼裴園上房?什麼回香閣?她可是一點也分不出好壞,只知有住的地方便成,何須太過計較?
想想也的確如此,于是點點頭,道︰
「富海,你快些為彭夫人準備回香閣的客房。若讓彭夫人累著了,倒也真是我們的不是。」這幾句話頗有主人的架勢,當場讓富海愣了愣,不自覺地接受了她的命令。
想來她是因為跟在裴穆清身邊也有好一段日子,因此也多多少少學得一些主子的威嚴。若她生來不是乞兒的命,說不定以她如此之聰明也不難有一番傲人的成就。這麼一想,富海當下可是佩服得緊,再也不敢小覷她了。
弄蝶瞧在場一干人莫不吃驚以對,暗暗吐了吐舌,回頭牽住柳繭兒的手,繼續說道︰
「恕我失禮,今兒個還有要事待辦,就讓富海招呼你們吧!繭兒姑娘,請隨我來。」這回她是既不跑也不跳,以蓮步輕移的走式飄進了內廳。
待回到香閨,閉上了門,她便捧月復大笑不已,讓柳繭兒瞧得是納悶極了︰怎地才一會兒工夫就讓她變成了這副德性?
至于那彭寡婦可還立在當場,怨艾地瞧了一眼裴格正,好似在說︰怎麼這裴弄蝶與你所說的模樣完全不同?
裴格正也不禁大呼冤枉,先前听丫環說起那裴弄蝶不過是個下九流的小乞兒,沒念過什麼書,也不懂規矩,怎麼才一會兒工夫就變得宛如個大家閨秀了?
他可是完全的愣住了。
???
是夜,弄蝶收拾了自個兒的幾件衣裳送往客房,給柳繭兒暫時換洗之用——弄蝶雖然寶貝這些衣服寶貝得緊,不過柳繭兒可是她十六年來的第一位女性朋友,說什麼她也是很珍惜的,所以兩相權衡之下,當然是舍衣選友啦!
這與繭兒聊了約半炷香的時間後,便獨自走回裴園就寢,在經過那院子時,忽地見一個人影落下。
她嚇了一跳,月兌口而出︰
「你是誰?」
那身著夜行衣、遮住面容的人冷笑一聲,一把匕首在月光下閃著陰冷的寒光。
不須靠言語也知道他想干什麼了。
弄蝶用力吞了口口水,也不知這富海死到哪兒去了!裴穆清不是命令他不可離開她半步嗎?如今是溜去哪了」也不先通知一聲……看來,只好靠自個兒啦!
她眼見他正一步步地接近她,顫聲問道︰
「你可就是那殺人不眨眼的殺人魔?」
那黑衣人倒也不說話,只是揚起匕首,朝她迎面砍來。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殺人啦!」弄蝶那腳底像抹了油似的,溜得可快了!現在再顧著什麼蓮步的話,小命可就不何了!當下,她就一溜煙地跑開了,只見她一會兒靈巧地閃躲,一會兒又拿花盆丟他,眼見就要逃出院子。若是出了裴完園不定還會有一線生機,可以喊人來救她——可惜她想得太入神,一個不注意,腳下給花盆一絆,硬是摔了一跤,扭傷了腳踝。
「哪里逃!」黑衣人冷笑數聲,一把匕首眼見就要揮了下來。
「什麼人!」剛進裴園,富海便大聲喝問,接著立刻從靴里抽出一把短劍,迎上前去。
可惜這富海學藝不精,沒兩個就給打得節節敗退,對方一個刀柄便敲昏了他的頭。那黑衣人回頭一望,弄蝶正拿著木棍沖上來拚命。
「該死的你!別以為有刀子就能打贏我裴弄蝶!你若敢傷我半分,裴穆清可不會放過你!」就盼能藉此嚇退黑衣人。
但她失望了。那黑衣人一刀揮來,她的木棍立時斷成兩截,就連想逃也逃不了。此時听見園外人聲鼎沸,才要張口求救,背後一陣劇痛傳來,讓她驚叫出聲。模糊之中,瞧見這黑衣人拿著沾血的匕首又要朝她胸前刺來,她想阻止欲阻止不了,眼看著就要死于他的刀下了,但她可不甘願——才跟裴穆清相處沒幾日便又要天人永隔了,說什麼她也是不願意的!憑著一絲殘念,她用雙手去緊握著刀刃,就是不讓它砍下來。那黑衣人開始慌張起來,看著那園外即將沖進來的人們,一個用力,硬是將刀鋒自她血淋淋的雙掌中抽出來……
這下她再也支撐不住了。
一個昏厥,她就此人事不知,再也無法顧及自個兒是上了天,還是下地獄?若是能再見上裴穆清一面,那該有多好!懊有多好……
???
好熱!
這是弄蝶的第一個意識。在她模模糊糊的意識中,感到自己四周有大片閃爍著七彩顏色的紅霧,有紅,有綠,也有黑,拚命地在她眼前閃著。她想要伸手抓住那些色彩,手臂卻出奇的沉重,重到那掌心發疼發燙,實在耐不住,嘴巴拚命地嚅動著想要求救,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種痛苦像是有人拿了塊大石硬壓在胸口上,尤其灼熱滾燙的背部像要燃燒起來似的,疼得她想求救,疼得她想吶喊,可是她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她使力想睜開眼瞧瞧到底發生了何事?她怎會如此難受?偏偏那眼皮像是黏住了似的打不開,眼前盡是七彩的顏色在飄浮著,那火燒似的熱也慢慢從背部蔓延開來,連她的頭、臉、身子都像是在火刻城,受盡那火燒之苦。
誰來救救她?誰會來救她?相處十余年的爹爹早頭也不回地走了,如今可沒人憐她、愛她!她什麼親人都沒了,從今以後就要孤零零的一個人獨自活著,沒人掛念她,沒人疼惜她——她是要死了嗎?凡是人將死前都會這般痛苦嗎?口不能言,眼不能睜,就連全身也疼得難受得緊……可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她想見裴穆清,很想很想!一想到裴穆清,她就忍不住流下了淚——模糊中,似乎又听見了怒吼聲,而且響亮得很,那震耳欲聾的聲音好像就在她的耳邊。偏偏她就是睜不開眼楮,沒多久又昏睡了過去。
等到再度有意識時,灼痛的背似乎已經好多了,整個身子也不再如火烤般的難受。而她也感到臉上有種冰冰涼涼感覺,像是有人在撫弄著她的臉蛋似的,繼而一聲痛苦的嘆息傳進了她耳邊,就不知那人是誰。
這幾日,她忽睡忽醒的,總感到有人一直陪在她身邊,而且還是同一個人。是誰待她這般好?竟定時拿些不知什麼東西朝她背部、掌心輕輕柔柔地抹著。這一抹,背部與掌心的灼熱疼痛也就沒有那般難受了,且有一點涼涼的,讓她更加容易入睡,而這好心人仿佛知道她什麼時候渴極,什麼時候難受,總會即時拿來冰涼的東西輕沾她唇角,讓她舒服些。她簡直感激死這好心人了!巴不得立刻就睜開眼看看他是誰,並朝他跪地叩拜。須知打從幼時起,她就不曾受過這般憐惜的對待,就算是她老爹也會在她不舒服時將她踢出破廟,叫她去乞食,因而更加凸顯這人待她實在是好!但她也想念裴穆清想念得緊,倘若有他在……倘若有他在,不知有多好——昏沉中,她又懷著這念頭沉沉睡去,而那好心人還在輕撫著她的臉蛋呢!
這日,不知是啥玩藝驚醒了她。總之,那本來難受得要死的身子竟感到舒服起來。她用力地睜開眼,小打了一個哈欠,靠在暖暖的枕上,竟也有一絲不舍——不過,那可是在看清楚一切情況之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