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怯怯的點了點頭︰不知他何以改變甚多?
「雖然弄蝶姑娘允我住在這里,愛住多久就住多久,但我畢竟是個外人,住在這里倒也不是長久之計。昨兒個夜里,我左思右想,想起關內有個姨娘,疼我如親生女兒,去投靠她是唯一的辦法。就只可惜那路途我不是挺熟,若是裴公子能送我一程,大恩大德將永銘在心……」
他冷笑了三聲,道︰
「永銘在心?我裴格正向來不做損人不利己的事。這永銘在心嘛……我可還看不在眼里,若是有些實質的謝禮,我倒可以考慮一番。」
「我——我——但我手邊沒半個銅錢……」那模樣像是要哭出來了。
「倒也不須銀兩,倘若——」他湊上前,一臉垂涎。「倘若能讓我親一親、模上一模,我倒可以考慮考慮。想想,我也有月余不曾享受過暖玉溫香的滋味了!」他作勢要一把抱住她,卻立刻被抓了一個鮮紅的五爪印。
「你——裴公子,你可別亂來!」她可嚇死了!連退數步,差點因絆到門檻而跌倒,若不是他及時拉了她一把,只怕這會兒她就得四腳朝天了。
裴格正眼神一黯,澀澀的笑了笑。
「我性子本是如此,若要我改,除非日出西山。你若要找個好人家,就去找那裴穆清。比起他來,我可是連下三濫都不如!」語畢,他大笑了幾聲,那笑里淨是嘲笑自個兒的意味,也不理會她愕然不解的眼光,便頭也不回地大步了出去。
第八章
「千料萬料,怎料這向來只在月逢十五才動手的殺人魔會一反常態,這個月還沒過完卻已連殺了兩人!若不是你收留的女孩兒命大,只怕這會兒早已命喪黃泉了。」說話的正是楊明。
打從七日前接獲裴穆清的手下富海急報,這裴穆清月余前收留的乞兒竟身受重傷,命在旦夕,而這凶手不是別人,正是那殺人不眨眼的殺人魔。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富海沖進裴園救人時,曾瞧見那黑衣人手腕掛著一個銅環,銅環上刻著日月並升的圖案,正是當日楊明同那殺人魔的同伙過招時所瞧見的圖樣。所以,楊明雖很驚愕于這殺人魔不到十五便出來殺人,但也不敢掉以輕心,當下令人嚴守楊家牧場,自個兒則隨著義巡團四處巡邏,就盼能查訪到些蛛絲馬跡。不過,前夜里又傳出某商賈之女不幸遇害,可惜那時楊明正忙著巡視北方牧場,這一南一北,倒是讓那殺人魔撿著了機會。于是他只得轉向裴穆清這里,共謀解決之道。
裴穆清沉了沉臉,道︰
「不會再有這等事情發生了。」
「上回咱們來個‘移尸嫁禍’,本是盼能引他出來,卻沒想到人是出來了,但就是捉不著他,關外何其大,若沒半點線索,即便那殺人魔就站在咱們面前,咱們也不知就是他啊!」楊明輕嘆口氣,續道︰「若是……」
「有話但說無妨。」
「若是有餌就好了。」楊明若有所思地盯著裴穆清。
豈料這裴穆清臉色一沉。
「想都別想!」
「大哥,這可是為了大伙兒著想。弄蝶姑娘是唯一逃過一死的人,若是那殺人魔不甘失手,必會再回來,因此——」
「必有他法可想。若拿人命做誘餌,只怕良心不安。」
楊明盯著他瞧了好半晌,才輕笑道︰
「原來大哥對這女孩兒是另有打算!也難怪當初你會收留她,原來是另有用意。」
對于他所言,裴穆清倒也不做反駁之詞。
楊明瞧他意圖如此明顯,不覺大笑幾聲。
要知道,裴穆清年不過三十,可這三十年來卻不曾有過能讓他瞧上一眼的女孩兒。想那小乞兒還未出現時,裴穆清曾信誓旦旦的說道︰能讓他看得上眼的女孩兒不是已經升天作仙,便是尚未出生——此言當然是蔑視眾女性嘛!而如今……楊明笑了笑,只怕屆時這結果非大出眾人意料不可,就是不知那彭寡婦——
「那彭寡婦可不是好惹的人物。」楊明開口說道,瞧見裴穆清一臉的不以為然,于是又補上幾句︰「大哥久居關外,自然不知關內之事。那彭寡女原是京城彭富人之妻——本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理所當然的。但這彭富人以七十高齡迎娶雙十年華的豆蔻佳人,難免有些說不過去。尤其彭富人于一年後撒手歸西,大夫宣稱他是受了風寒,一時挺不住就過去了。但這京城里謠言四起,就是那彭寡婦紅顏克夫,其實不然,那大夫與我私下有些交情,原來彭富人是死于慢性中毒,彭寡婦給了那大夫不少銀兩,為的就是封他的嘴。這前後一推敲,不難了解,彭富人膝下無一兒半女的,若是死了,那萬貫家財自然會落在誰身上……大哥,你可得小心點。」
裴穆清揚了揚嘴角,道︰
「彭寡婦之事我自有打算。」
「既然如此,我倒也不便插手過問。可那殺人魔——」
「月前你曾說過,那殺人魔同你廝殺後進了裴家大屋,就不曾再出去過。這月余來,我暗地里過濾了所有的家僕、丫環、牧童,但並無什麼可疑的人物。」
楊明回想片刻,道︰
「那日,瞧他逃進這里後就一閃即沒,倒像是挺熟悉大屋中的一廊一柱——莫非,他曾進過裴家大屋?」
「這倒也有可能——」
楊明憤恨得一擊桃木桌,恨恨道︰
「敵暗我明,就連對方是男是女?長得是何模樣?為何而殺人?咱們一點兒頭緒都沒有,要捉到他談何容易?」這種無力感對于他這賞金獵人來說可是頭一遭的經驗。
「無論如何,咱們得在他下次動手之前捉到他。」裴穆清篤定地說。
想起那幾日弄蝶身受重傷,瀕臨垂死邊緣,心中那難受的滋味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盡的。尤其是守在床榻前親眼目睹她在痛苦中掙扎,卻無力幫她,那種難受的滋味就猶如感同身受般。而他當日將她留在身邊,為的便是能保護她,讓她不受一絲傷害,他又豈知會換得如今的下場……
他嘴一抿,想︰向來無人敢動他裴穆清的人,如今那殺人魔竟敢向手無縛雞之力的弄蝶下手,與他結下的梁子就不是能夠輕易化解的了。
有仇必報是裴家的格言,那殺人魔是非死不可了。
「大哥,我倒有一計,不知可不可行?」楊明靈光一閃,插上一嘴。
裴穆清點了點頭,道︰
「願聞其詳。」
???
這日,弄蝶待在香閨里正感無趣得緊——其實離醒來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她就大喊無聊,想要出了閨房透透氣。但那守在門外的富海硬是堅守裴穆清的命令,半步也不準她離開。問他怎麼不見裴穆清人影,原來是裴穆清拜把兄弟來訪,兩個人躲在書齋里密談,已有大半天不曾出來。這下可好了!他去礦場的那幾日,她可是挺想念的,雖然嘴皮子上不承認,但心里一直就盼著他回來,沒想到這會兒是盼到了,卻不準她出房門半步,這豈非自找的?
坐在椅上發了好一會兒的愣,繭兒忽然來訪,聊了幾句,叫她好好休養身子後就走了,留下一屋子的空洞。不久,富大娘也來探她,端來了油膩膩的補品,硬是灌進她嘴里,叮嚀她要多睡多吃,就又去忙她的雜務了——說來說去,就是要將弄蝶綁在床上,別離床半步最好。
可她偏偏不是那種會乖乖听話之人,她不過是受了點傷,高燒也退了,如今又沒什麼毛病,不出去走走,難不成要悶死自個兒?當然不成,好不容易待到富海去解手,她趕緊溜出香閨,沒目的的亂跑。跑到哪兒都行,就是別經過裴園書齋,免得被裴穆清發現,否則可就慘了——至于她為啥這般顧忌裴穆清?她也不明白,就當是因為他人高馬大,威脅起人來讓人懼怕吧。所以,她朝反方向的旁院跑去,行經花園時,忽地瞧見裴格正拿著那鐘愛的鼻煙壺若有所思的坐在涼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