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短時間內,前來祝賀的賓客們一哄而散,高寒的尸體也教人給抬走了。家僕們也趕著護送牧場千金回去,或是忙著收拾前廳,整個右院里只剩下裴穆清與那女裝打扮的楊明。
「唉!千料萬料,也料不到竟是這般結局。」楊明苦笑。
「明兒個一早還得請楊賢弟前去助白若亭一臂之力,好早日查出同伙之人。」
「說得也是。記得當時我在那殺人魔的手臂上砍了一刀,照理說應該會有疤痕留下,但高寒的手臂上卻未有任何疤痕,由此可見另外一人的手臂上定有疤痕可辯。」楊明忽地笑了笑。「洞房花燭夜已去了大半,大哥若不再不回房,只怕嫂子一怒之下寫了休書,也未嘗沒有可能。」
裴穆清瞪了他好一會兒,抿起嘴來。
「你只管去做自個兒的事吧!」
楊明聳了聳肩,不再自討沒趣,趕緊回房里換下一身女裝。想想,連他這一身可笑的女裝都沒能讓裴穆清失笑出聲了,他實在是不知此人活著到底有何意義?簡直沒半點幽默感嘛!
裴穆清瞧楊明離去,也打算回新房,說不定此刻那丫頭早已呼呼大睡了。思及過往,竟也有些幾許感慨,打從弄蝶這丫頭闖進他平靜的生活以來,什麼禮教規範的全叫她給打破了。非但如此,自她住進來後,三日五時會便有大出意料的事情發生——她在前頭玩得盡興,他可是在後頭收著她的爛攤子。想來他得替她收一輩子了!
想起那天回到裴園瞧見她生命垂危地躺在床上時,那心情可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盡的,尤其這種心情于他來說可是頭一遭,雖然當時他無暇去分析自個兒的心理,但事後——
他可是清楚得很,那丫頭竟在不知不覺中擄獲了他的心!換句話說,他是愛上了她。他搖了搖頭,嘴角忽地浮起了一抹笑容,想起今天她挺認真的向他說起自個兒的那些「病癥」,若不是他自制力夠,只怕早已失笑出聲。
這丫頭根本是愛上了他——就是不知這丫頭到何時才會發現?他無奈的吧息一聲。
忽地一聲驚叫從裴園傳來,聲音熟得很——不正是弄蝶的呼救聲?
他的心一緊,也無暇細想,便趕往裴園去了——
話說那弄蝶一回到新房,便將她的百寶箱東藏西藏起來,免得叫裴穆清給發現,若是被收了回去可怎麼得了?
「弄蝶妹妹,你是怎麼了?」推開門進來的是柳繭兒。她一進來便瞧見弄蝶在新房里跑來跑去。
「沒——沒什麼。」弄蝶慌慌張張地將角落里的衣箱蓋上。「你來得正好。我無聊得很,陪我聊聊吧。」她拉著繭兒坐在圓桌旁,繭兒的後頭還跟著一個十分陌生的丫環。
繭兒的臉紅了紅,低聲道︰
「我可不能坐太久。若不是听說裴主子一時半刻還不會回新房,說什麼我也不敢來擾了你們的良夜——我是在院子里瞧見這丫環正端了盅補湯過來,所以才跟著一塊兒來的。」她示意丫環將補湯擱在桌上。
弄蝶扁了扁嘴,叫道︰
「哼!那姓裴的只顧著自個兒在前廳享受。听說還有一支賀舞挺好看的,也不讓我瞧瞧,便把我趕了回來。你瞧!外頭還守了十來個牧童,不準我出去呢!」
「我瞧見了。若不是因為我也住在這牧場好些日子了,他們都認得我,否則我也進不來呢!」
「柳小姐,少夫人,廚房里還有事等著我去做,我先退下了。」那丫環行個禮,便匆匆忙忙的離去了。
弄蝶見那丫環離去了,打開補湯蓋子,聞聞,不禁皺起鼻子來。
「這是什麼味道?難聞死了!」
「定是上好藥材熬成的。既是裴主子的美意,你還是喝吧!」繭兒遲疑了會,又開口道︰「我听人道,那裴穆清可不是一般女子心目中的好丈夫人選。他長得雖好看,但個性卻壞得很,連其他牧場主子對他都是又懼又怕的。想必你也是十分委屈吧?」
「委屈?」弄蝶差點失笑出聲。「我才不委屈呢!在這里有吃、有喝、有睡,還有穿的,住在這里可是我一輩子奢想的事呢!何況和那姓裴的在一起,也可保住我的一條小命。」
「怎麼說?」
「實不相瞞,我得了一種病,非跟在裴穆清身旁不可——」弄蝶至今對他的那一番說法仍是有所懷疑,不過她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她也挺喜歡裴穆清的,同他拜堂也不算吃虧。
當下,她便將一切原委告訴了繭兒,她還覺得挺奇怪的,何以她邊說,繭兒便邊掩著嘴竊笑?笑到最後,竟一點也不顧淑女形象的捧月復大笑起來,連眼淚也給笑了出來——弄蝶既奇怪又氣惱,她得了絕癥也有這般好笑嗎?
「你著了裴主子的道了——」繭兒快給笑死了。
「著了他的道?你是說我讓他給騙了?」弄蝶可是震驚得很,一時半刻都說不出話來。
想她向來只有騙人的份,怎麼如今反倒讓人給騙了?
「這裴主子也是一番苦心。你可知你到底是患了什麼病嗎?」
「連你也知道?」弄蝶真是奇怪得很。「怎麼裴穆清和你都懂得替人診病?你們學過醫術嗎?怎麼也不教教我?」
繭兒笑了笑,道︰
「我不懂醫術,但你拿這病癥去問誰,誰都能回答你……不!這倒也不能算是病癥——」
「這不是病?」弄蝶十分疑惑。「可是,我渾身都難受得緊,這樣也沒有患病嗎?」
「那不是患病,是——你愛上了裴主子啦!」
現在,就算有人說連鳥兒都能飛進弄蝶的嘴里也不為過,實是因為她的嘴巴張得有夠大,再也闔不起來了。
「你是說——」她用力咽了咽口水,很恐慌很駭怕的問道︰「我當真愛上了裴穆清?」
繭兒點點頭,笑道︰
「普天下大概也只有你會以為這是患了病,想我見了裴公子,不也——」一提起裴格正,她便住了嘴,不願再說下去。
但弄蝶沒听進她後半段的話,只是呆呆的坐在那兒,將想著自己原來是愛上了裴穆清——但怎麼她自個兒一點也不知情呢?
想那裴穆清待她也不是挺好的,偶爾還會凶她一凶,她怎會愛上他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一時也沒心情去喝那補湯了,她干脆將補湯推到繭兒面前。
「好繭兒!你可得幫幫忙,幫我喝了它。若是讓裴穆清知道我又罔顧他的命令,沒喝掉這盅十全大補湯,我就有得受了!」另一個抵死不喝的原因是這味道難聞得很,若是喝上一口,只怕會連膽法都葉了出來。
「不!這是裴主子叫人端給你喝的,若是我喝了,只怕裴主子會不高興——」
「這樣好了,你喝一半,我喝一半,這總成了吧?求求你就別再推辭了,要是讓裴穆清知道我沒喝完這碗湯,非被他打死不可。」她故意將裴穆清說得十分惡劣。
這下,繭兒倒也不好推辭,端起來就嘴喝了幾口,立刻皺了皺鼻,那味道還真是難聞得緊!弄蝶瞧她似乎咽不下口,越發覺得這補湯真是萬萬不可去輕易嘗試,若屆時真將膽汁給吐了出來,那可怎麼得了?一時間,腦袋瓜子里淨想著該如何將這半盅補湯給「毀尸滅跡」的法子——倒在窗外嗎?不成!外頭站著十余個牧童,若是他們去打小報告,那她可完了。若是倒在茶壺里,認定會讓裴穆清嘗出來,正在思考的當兒,忽地外頭傳來了一陣吵鬧聲——這下可有理由不喝了!弄蝶干脆跳起來跑去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