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喜歡大驚小敝這點,讓嚴茉蘇受不了。」喘過氣再說。她瞪著楊榮,雙手往腰上一叉,命令著。
呼呼呼--好幾次吸氣喘氣之後,楊榮才趕緊說著︰
「前面、前面……剛才我坐在前院大門台階前看書,順便充當門房時,出現一個高頭大馬的人……看起來眉目凶狠,一副江洋大盜的樣子,我們書院怕是要遭禍事啦!他他他指名要見山長,或夫人你。但山長出門去了,我只好……」
嚴茉蘇沒等他說完就大步往前院定,並問著︰
「那人呢?有進來擾到那些孩子們嗎?」
「沒的,我留他在最前面的『知客廳』,沒讓他往講堂方向走。」
「那他就乖乖留住了?有找人看著他嗎?」
「哪來的人呀?今日課多,山長又不在,堂長(教務主任)也授業去了,別說其它學長(科任老師)了,哪一個下是在講課呀。別說沒其它人手可以看住他啦!要他真是江洋大盜,又有誰招架得住他呢?」呼!夫人好快的步子,讓他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遠遠被拋在後頭,追也追不上!不行了,不行了,他快要累死啦!扶住一根木欄,楊榮攤掛在上頭。
嚴茉蘇原本回眸要給他一瞪的,但因為那楊榮實在距她太遠,瞪了也沒威力,只好作罷。眼下對付上門來的煞星要緊!
雖然表面鎮定,但她心里其實也是怕著的。可害怕又能怎樣呢?事情若真是躲不過,自己下迎上,又有誰能幫她擔待呢?
這次是誰?找上來的會是誰?是其它妒忌開遠書院這般風光的書院人工?還是想來索討規費的地痞惡少?或是……那些他們最不願面對的麻煩?
是誰?說是長得像江洋大盜?那應該是江湖人了是吧?天爺,到最後,他們真的連江湖人物也得應付嗎?
深吸一口氣,她勇敢揮開布簾,跨進了知客廳。
啊?!她猛地驚住。
是--是他!是昨日在武昌見過的大漢--
那個徒手打倒四五個人的大漢。
嚴茉蘇千料萬想也猜不著來的竟會是這個人!
她一時的怔愕,讓門口那個負手而立的高大男子微揚了濃眉,教原本顯得嚴厲冷酷的面容,溫和了兩分,也多了三分狐疑。
她正想開口,但他卻比她先說了︰
「你,哪位?」
她正要答,卻--
「這里是書院,怎會有鴇兒?」男子疑惑著。
喝!這是什麼話?!什麼鴇兒?指誰?嚴茉蘇驚喘一聲,就要開口怒斥,可惜這回仍是慢了一步--
「莫非這里是一間叫做開遠書院的娼館?」
「夠了!你胡說些什麼!你是打哪來的狂徒?居然敢在我這書院里大放厥詞!」
她一連串清脆的聲音彷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傾瀉出來,這次完全不給人有機會去打斷,流暢說完。
他一怔,為著她特別好听的聲音,對于她斥罵了些什麼,倒沒注意。
「原來你不是鴇兒--」他拖長語調。
「當然不是!我是--」一不留意,又被打斷。
「明白了,你是歌伎。」很肯定。
「你!」氣得眼冒金星,忘了先前的怕,一路快步跑到他面前用力瞪他︰「我不是歌伎!不是鴇兒!不是什麼個下三下四!你這只不長眼又無禮的大黑熊!」
大--黑--熊?
他,龍九,低頭看了下自己今天的衣著--是黑色的沒錯。但黑熊?他?!
「嘿!」他微笑,笑得很陰沉,簡直可以去跟黑白無常、魑魅魍魎結拜為好兄弟般的陰沉。
「笑什麼?沒見過黑熊也會笑的。」她冷哼。
「你知道我是誰嗎?珠光寶氣的。」也不問名字了,直接就親眼所見,給她稱呼個貼切的。
「有病千萬不能拖,忘了自己是誰的話,出門往北走十里,那邊醫館有得醫。大黑熊。」她好善良地指路。
「你夠膽識。」龍九的微笑沒停過。「已經有五年沒人敢罵我了。」
嚴茉蘇听得出他的威嚇之意,也知道這人並非好相與的,但不知為何,她並不怕他……即使她其實應當怕的。可一張嘴就是忍不住,誰教這家伙一見她就說她是鴇兒!拜托,她哪兒像開妓院的啦?有眼無珠的家伙!
「我敢罵你,那又怎地?」下巴高抬。
龍九緩緩搖頭︰
「不怎地。但你最好記住這個名字--」
「大黑熊?」她好故意。
青筋在兩邊太陽穴暴動起伏。但語氣厲害地竟能保持冷淡無波︰
「記住這名字,龍九。」他道。
※※※
「他們認為對方是自己此生最大的麻煩」
第三章
花枝招展。
這是他對她的第一眼印象,很深刻。
龍九沒見過這麼金光閃閃的女人。
如果說要比濃糖艷抹,她是遠遠不及娼館里那些賣笑的女人啦;可話又說回來,哪個良家婦女會在平常日子做這種盛裝打扮的?所以說她的打扮還是顯得太濃艷了。艷光照人閃不隆咚得差一點閃瞎他的眼,此等力道,已經可以被歸類為江湖百大暗器之一了。
此時此地,只有她與他對立相望。
衣著上,他是尋常的黑色長衫,薄棉襖、黑布長褲、黑布長靴,而她,可精采了!不只肩披瑩白雲肩、外著橘紅絹料馬甲,馬甲上還精繡著銀色牡丹,內著淺橘衫裙,衫裙長度只到膝下五吋!跣搖景致還下只如此!那下邊套著最時興的兩管深橘色膝褲,將她「金碧輝煌」的外表示意個十足,半點沒遺漏。衣著上都這麼招搖了,頸子以上當然下必多說,珠珠翠翠繞滿頭的,只差沒把梳妝台也給嵌上去了!
龍九很懷疑為什麼她的頸子還沒斷?莫非練了麼不為人知的鐵頸功?
「管你名字想叫龍一或龍九,那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我只想知道你今兒個上門來有何指教?」嚴茉蘇下客氣地問著。
「我是龍九,龍一另有其人。」龍九認為這一點必須說清楚。
「你是專程來說明這個的?」她揚高一道柳眉,很不敢置信的樣子。
「這是重點,你最好記住。然後我們再來談其它小事。」很確定這女人以惹怒他為樂事,他臉孔益形冷然。
可惜這一招呢,就算蒙遍江湖無敵手,卻撂不倒眼前這個金光閃閃的女人。
「什麼小事?你想來上幼學?」她掩嘴輕笑,然後表現出十分遺憾的模樣道︰「呀!真是抱歉,我們這兒只收十歲以下的孩子,就算您的心智仍保持著十歲的童真,但外表畢竟是超齡啦,我恐怕是不能允你這件小事呀!」
忍住。他在心里告訴自己。雖然不是那種堅持不傷害女人的君子,但他的武藝絕不用來欺凌平凡老百姓,卻是他此生堅持的原則。
沒關系,她用嘴巴修理他,他難道就是好相與的?這種不必太費力的唇槍舌劍雕蟲小技--
「抱歉,我無意變成你這副德行,所以當然不是來談上幼學的事。我所說的小事,必須與這書院的正主兒詳談。至于你,就往牆邊站吧,沒見過花盆會長腳亂跑的。」他伸手遙指放著一盆牡丹的牆角。「你看那盆多乖。」
花盆?花盆?竟說她是花盆!
嚴茉蘇好不容易壓下來的怒火又被一道強猛的轟天雷擊中,立即漫天漫地燎原狂燒起來!
「可見閣下眼珠子沒長好,好好一個人偏生看成花盆。」
「彼此彼此,我倆正是相同癥狀,但你嚴重些。」他道。
「誰跟你是「我倆」呀?你放尊重些!」她怒斥。她是一身婦人打扮,怎容他口舌調戲佔便宜?
龍九點頭︰「呀,是了。不是「我倆」,竟本人臉上無任何粉刷,也不是一面牆,怎可自損身份?」很受教地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