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主母 第18頁

可惡的龍九,害她接下來的一整天都在想著他的目的,並且愈想愈膽寒,知道跟他交易,向來佔不了便宜,可她又有什麼便宜可教別人想佔呢?

錢嗎?色嗎?

錢,她是沒有的!雖說龍家負債累累,但家底還是有的。好幾筆房產,上百畝田地,加上商號數間等等,除了沒現銀外,這龍家稱不上貧哪!

再說色吧!休說她是個「已婚」的二十二歲婦人了,就算她今日未婚,也不會是個教男人想奪取的姿色呀!她想都不敢想,拿出去說,甚至會被笑是在往自己臉上貼金呀!

龍家的子女都有一張好相貌。

盎貴人家多儷人。因為再丑的主人家也會精挑美麗的女子來成婚,幾代下來,哪還有什麼丑相?大多會是美麗的後代了!這龍家正是一個鐵證。就她目前所看過的龍家人,都是美麗的,甚至是龍九這樣一個擺臭臉的江湖武夫,也是長著一張性格英挺的臉,加上那涵養了數代的富貴人家氣度……唉!

心情突然低落。就算嘴里不承認,她也騙不了自己的心,對龍九,她是感到自慚形穢的。

愈知道他,愈是看清了自己虛張聲勢的可笑。無比狼狽的感覺在心里化開成揮之不去的陰影,將她的可笑赤果果呈現,無處可逃……

她可以穿上全天下的華麗,卻穿不出真正富貴人家會有的氣質;她可以披掛首飾、抹粉點胭脂,卻永遠不會是個美麗優雅的女子!

……但她能怎麼辦呢?如果不這麼妝點自己,她什麼也不是呀!與其什麼也不是,那不如繼續當個修飾過度的俗艷女人吧!她不……在乎!

她也……沒什麼可以損失的,對於龍九想做的交易,沒錢沒色的她,還能損失些什麼?她實在想不起來,愈用力去想,只會愈……難堪,愈……心酸。

所以,不想了!再也不想了!

※※※

嚴茉蘇沒想到這輩子會再見到這些人!

她以為這些人是她過去生命里的惡夢,只會留在記憶中不愉快的那一部份里被鎖死,再不會反芻,永不憶起……

顯然天下沒她想像中的遼闊,也許月亮呀、旭日的,其實也只在頭上不遠的地方,伸手便可觸模到,沒她認為的遙遠。

在她還在考慮要不要避開時,那些人已經發現她了——

「哎呀!這不是茉蘇姐姐嗎?」

拔尖的叫聲遠遠傳來,不只嚴茉蘇听到了,那些原本圍在「墨寶齋」門口的「故人們」也听到了,嚴茉蘇懷疑搞不好全武昌的人也全都听到了,而且還因此被震聾掉了!

尖聲叫喚的人,叫做彭嫦色。如果沒有那彭風的背信忘義,這個女人如今會是嚴茉蘇的小泵。

金錢會腐蝕人心——彭嫦色正是這句話的實踐者。

以前當她還只是一個家貧的小村姑時,不時跑到嚴家混吃混喝,總是要吃到飽足了,才肯回家。那時嚴家算是村里日子過得好的人家,而彭家總是窮到不知道下一頓在哪里。彭家對嚴家當然極力巴結,又蒙嚴老爹不嫌棄,沒退了親事,還極力栽培彭風成材,更是不時接濟彭家……但好心卻沒好下場,好人不見得會有好報,就是老天給嚴家的啟示。

對於不堪的過去,嚴茉蘇算是認了!五年來的人事變遷,把年少輕狂的怒怨都給消磨得淡了,她只珍惜著依然健在的雙親,以及好不容易擁有的正常生活。從沒想過再尋去京城找彭家晦氣,或討公道什麼的,決定把那彭家種種當作是她曾經不幸誤踩到的一坨狗屎,不再回想。

倒沒料到而今會再與這些人見上面,這里是武昌呀,可不是京城,真不知道這些人來這里做什麼!

不管他們是來做什麼,現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很樂意在此刻與她相逢,樂意以糟蹋她當消遣。

彭嫦色一下子就來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完她,接著未語先笑,咯咯咯咯的笑聲,像是以前他們家養的老母雞一般吵雜刺耳。而最恐怖的是,彭嫦色這樣的笑法,把她糊在臉上的厚粉,都給抖得龜裂,接著分崩離析,一小塊一小塊地崩塌下來,化為一陣粉雨還不自知。

見到這種壯觀景象,嚴茉蘇暗自花容失色,極力隱忍住不把雙手往臉上貼,可又害怕自己臉上的厚粉也會不小心冒出這種恐怖的奇景,那她還要不要在武昌城做人呀!

這些日子以來,由於龍九「不遺余力」的諷刺,以至於她的粉已不再糊得那麼厚了,想來應該不至於會跟彭嫦色一樣吧?更少她的粉從來沒「走山」過。

「劉夫人,要在下打發掉他們嗎?」站在嚴茉蘇身後的兩名勁裝漢子之一低聲問著。

他們是龍九派隨在嚴茉蘇身邊保護的人。因為有他們以及三名家丁苞著,所以她才會沒把帷帽戴著,卻沒料到會遇到這些人,早知道就別貪懶省了這道功夫!

「不了,不好在墨寶齋前生事,我還想給書齋老板留一個好印象呢。」今日是來推銷畫作的,保持形象很重要。這墨寶齋可是江南一帶遠近知名的書畫商鋪,專賣名家墨寶、畫作,更別說這里的客源全是高官鉅富了,普通一幅畫若是有機會進駐墨寶齋,當下就哄抬了三倍以上的價值。她努力了好幾天才爭取到與齋主見面的機會呢!

「哎呀!大哥、嫂嫂、大家,快來看哪,這不是茉蘇姐姐嗎?真是他鄉見同鄉呀,真是有緣千里會相見哪,真是相逢何必曾相識呀,真是鄉音鬢毛催呀,真是……」沒人阻止她,是她自己的肚子里再也榨不出任何听起來很有學問的字眼用,於是聲漸悄、嘴漸閉。

真是夠了。嚴茉蘇在心里好心地幫她做結語。

這時一群彭家的人都圍了過來,神色很是多樣,但嚴茉蘇無意多做探究,管它是高傲還是羞愧、心虛或睥睨的,這些人跟她都沒關系了。她甚至很訝異自己除了感到好笑之外,居然一點怒氣也沒產生,可見時間真是愈傷的良藥。

「你……看起來過得還不錯。」一名男子率先說話了。他是彭風,幾年養尊處優地生活下來,他變得白白胖胖,已不復見當年的樸拙黝黑。講話的腔調雖然沒他的妹妹刺耳,卻也是一種高高在上的老爺樣。

「是不錯。」她笑,皮笑肉不笑的寒暄︰「特地來武昌買畫嗎?還是……」

「我們是來賞春的!就是那種有錢人家才會懂得的風雅,你不會明白的。而且我大嫂的娘家在這邊有別業,別業你不懂是吧?就是有錢人才會有的享受啦!」一邊的彭嫦色立刻又搶白。

「嫦色,你住嘴,大街上嚷嚷什麼?失態!」彭風訓斥,把一心炫耀的小妹給吼住嘴了,才又看向嚴茉蘇。他是頗成功的商人,當然看得出來嚴茉蘇的氣勢今非昔比,雖然衣著上仍稱不上是最好的料子,但一個人出門卻有五個人隨伺,可見她如今也是有錢人家的夫人了。若能保持良好的交誼,日後或許就能探得到什麼賺錢的機會呢!

仿佛從來不曾與她有恩怨似的,他笑了︰

「你就原諒嫦色的口無遮攔吧,茉蘇。看你這樣華貴,想必是嫁了個富貴人家吧?不知道你家老爺貴姓大名呀?」

「噯!哪兒話,嫦色那張嘴一向就是如此,我也不是不了解她怕人家知道她其實出身卑微的事實,總想擠出幾滴墨水充能,我在意些什麼?不妨的。還有呀,你既然都知道夫人我是有夫家的人,怎可無禮地稱呼我閨名?修修嘴吧你,省得你家夫人誤會。我家相公是開遠書院的山長,名喚劉洛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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