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咳咳咳……我病了這大半年,都快要沒力氣拿刀了。想當年就算要宰一頭牛也沒問題……咳……」
「唷,誰要你拿刀宰牛來著?也不過是宰個沒幾兩肉的小東西……唉!雖然舍不得那麼小就宰了吃,但咱們己一年多不知肉味了……」連吞好幾口唾液入月復。
「別再說這些了,舍不得也得舍得,年歲不好,咱們也是不得已……咳……咳,那孩子會原諒我們的……」
「砰」地一聲,阻斷了兩人的談話。
「什麼聲音?」女子開門查探,首先看到門口被丟了一捆柴,眼光拉遠,就見那灰色的小身影像火燒似的疾奔向樹林,轉眼間不見人影。
「誰呀?」男子邊咳邊問。
「還不是那孩子。」女子笑了笑,將柴薪抱了進來。「大概是听到今晚有肉可以吃,開心得連忙再去多撿幾捆柴回來讓我燒飯吧,看來他也是同意我們這麼做的。」
男子笑了,邊下床邊道︰
「孩子不都是如此?既然他不反對我們把小黑宰來吃,那我馬上去把它抓到籠子內,省得你刀子拿回來時,卻找不到狗兒。」
兩雙垂涎且饑餓的眼,同時望向不遠處那只六個月大的小黑狗……
☆☆☆
小男孩拼命的奔跑,沒有目標的在林子里流竄。沒有目標、沒有方向,連自己正在繞圈圈也不自知。
被樹枝勾破了衣袖,他不在乎,被樹根絆倒了身軀,他跳起來繼續跑,就算他已經喘不過氣……
「我明白他們那麼做是有點過分,但你有必要繼續跑下去嗎?你已經第六次經過這棵梅樹了。」梅身子靠在梅樹旁,忍不住提醒道。
「啊!」小男孩被重重的驚嚇到,一個腳步踉蹌,向前跌了老遠,粗礪的地面將他原來就勾破的衣服磨出更加數不清的破洞。
「跌得真丑。」梅不情不願的「走」過去。基于不得驚嚇凡人的原則,在有人類的地方,她是不能以輕身術來偷懶的,只好使用她不常勞動的雙腿了。
「你……你……」小男孩企圖發出聲音,但喉嚨梗住了一切,讓他喀喀的說不出話來。腦中混亂的閃過各種穿鑿附會的妖異傳說……她……她……
「我什麼?」梅揮了揮雙袖,微笑等著這名小家伙給她仙姑的正名。算他有眼光,要知道一般凡人可不太有機會……
「鬼呀」白衣飄飄,是鬼!他看到鬼了!好可怕哇!連滾帶爬的,小男孩再度奔向他繞圈圈的行程鬼?!說她是鬼?有哪個鬼魅長成她這副仙風道骨樣的!真是太沒見識了!難怪長大後只能當一個土匪,殺人這種事兒,本來就無關于眼光見識,確實是簡單得多。
小表第八次出現在她面前,她伸手一抓「哇!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身上沒有肉,一點也不好吃啦!」他哇哇大叫,更加肯定自己遇到山魍鬼魅了,不然他不會再怎麼跑都跑不出這人的手掌心!
暴力是不對的她想。
「叩!」好大一個響頭,止住小表的歇斯底里。
但是收效很好她滿意的點頭。
「听著。」她左手揪著小表的後衣領,右手捧起他的臉與她平視。「我不是鬼,也沒胃口吃你」「騙人!我知道你們大人餓壞了的話,連小孩也吃的!上個月我听大狗子說小毛被他爹娘吃掉了,你別想拐我!」
梅翻了下白眼,疑惑著這小表到底長不長眼楮哪。
「你瞧瞧我這麼白白女敕女敕,從未餓過肚子的豐潤身段,哪里像是饑不擇食的模樣?」
是不像。小男孩逐漸由驚嚇里拾回一丁點理智,但仍萬分戒備的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愈看愈覺得奇怪,他生平(其實也不過六年)沒見過有人穿這種又軟又柔的布料所裁成的雪白衣服,就算是村子里的大地主也沒能穿麻葛以外的布料,這種衣服……一定很貴貴,只有皇帝才穿得起吧?
「你……別想拐騙我,壞人才不會在自個兒臉上寫壞人兩個字!」小男孩戒心仍高揚,半點不敢松懈。
「你有什麼好讓我想拐騙的?」
他確實想不出自己除了被食用的價值外,還有什麼作用……呀,有了!
「你想抓我去賣掉!」一定是。
「你值多少銀兩?」嗟!誰想買呀。
小男孩說出一個天大的數字「十貫錢!」
梅當場打跌!要不是已明白人界錢幣與貨物之間的兌換值,她還更要以為那更是筆天文數字哩。十貫錢,相當于買百來只小雞,或吃上五頓酒飯,再不然就是八斤豬肉。干嘛一副神氣兮兮的樣子!把自己說得那麼廉價還能開心成這樣,也不多見了!
「喀,十貫錢,我自個兒有。」她從懷中掏出十串小銅板,證明自己「很有錢」,壓根兒不必經由拐小孩去賣的方式取得這麼一丁點報酬。
小男孩雙眼倏地一亮!這輩子沒見過如此鉅大的財富,驚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錢……錢吶……我可以……模一下嗎?」
「喀。」她不在意的丟到小孩子腿上,由著他小心翼翼的模著那冷冰冰的玩意兒,開口問道︰「我說,剛才做什麼跑成那樣子?我個人認為」小男孩身子一僵,哽聲道︰
「我……我不要被吃掉!我不要!」
「誰說過要吃你了?」梅深信自己從頭到尾沒听到這樣的字眼,怎麼這個晚她好一會才加入的小偷听者有這樣的結論?
「我叔叔、叔母啦!他們要吃掉我……」稚女敕的小男孩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兩泡淚加兩營鼻涕,哭得一張小臉泛濫成災,又因為寒冷,更夾著噴嚏的力道,將鼻涕化為傷人的暗器,噴射而出。
「哈啾!」
梅機警的閃得好遠,掏出一方雪白絲巾丟向小表。
「擦擦臉吧,你這樣教我很難對著你繼續問下去。」
小男孩正要依言做著,但一看清手上抓著的是一塊很柔軟、很美麗的絲巾,便舍不得了。抬高左肩,讓整片袖子掃去一臉的鼻水眼淚。
「嗯……還你。」好舍不得,但又不敢侵佔有錢人的物品;認知到眼前的姑娘是大富人家後,行止便小心膽怯了起來,怕一個不好,要招來一頓打罵。
梅不在意道︰
「別還我了。」她才不要沾上凡人氣息的帕子。「我問你,是誰說你叔父想吃你的?」
「我明明听到的!他們說要宰了我!我不要被吃掉,我要跑掉!」
可梅听到的卻是有只小黑狗即將要被烹煮上桌了不是?這孩子是怎麼听的?居然听成要吃他。
「你打算跑去哪里?」
「很遠很遠的地方,讓他們找不到我!」
「很遠是多遠?」指的莫非是這距小屋百來尺的距離?「你甚至還沒跑到最近的一戶人家吶!」
小男孩縮著身子躲在樹干的凹陷處以躲避寒風侵襲,吸著鼻子道︰
「我會一直跑一直跑,如果一定要被吃的話,那我就要吃別人,反正大家都一樣!嗚……」說完又哭了。
嗯……沒錯,常孤雪的那邪惡根性從六歲開始萌芽,也就是在誤會親人要吃他之後。
就她所知,這個誤會從不曾解開過,才讓他深深認定連親情也不值得依恃,造就了他六親不認的狠性。
太好了,她來對了,現在正是糾正他的好時機。
「我說,常孤雪」「什麼常孤雪?」小男孩不解的打斷她。
「你呀!你就是常孤雪呀!」
小男孩大力搖頭。
「不是,我不叫常孤雪。」
呀?呀?不會吧?
這小表……怎麼可以不叫常孤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