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板先是用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然後顯得驚懼無措、愛莫能助地說︰「程董,不滿你說,當前兩天你的一名人員到我這里來問起鳥籠的事時,我就覺得享有蹊蹺。而我能夠幫你的不多,念在咱們認識多年的主顧交情上,我把收據影印傍你,這已經是冒著被殺頭的危險了……」
陳老板說得心驚膽戰,一旁一直沉從不語的艾薇突然納悶地開口問道︰「殺頭?你是說如果你告訴我們買主是誰,有人就會來殺你?」
陳老板遲疑地微點一下頭。「這位小姐,還有程董,你們遇上的事,我覺得很抱歉,但是我也有家小,請原諒我不能多說了。」說完,陳老板做出請人走路的手勢。
「我想,那件骨董稀少而珍貴,會買它來殺人的顧客,應該也是很少有吧?除非買主很有錢……」信安仍不死心地追問,企圖套出一點線索。
陳老板機警地揮揮手,「請你不要再問了!不僅是你們,我只要向任何人提起一個字,我的腦袋就沒了。」
「是誰讓你這麼擔心害怕?」
陳老板突然臉色一沉,很生氣地說︰「程董,我是念在也認識令尊的份上,要不然我早就把你們轟出去了。你想想看,如果有人在監視我或你們,你們現在又明目張膽地走進我的店,我接下來要承擔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信安一時啞口無言,而且也有些後悔沒替對方考慮到這一點。
艾薇拉他一下。「信安,我覺得陳老板說的也是事實,我就別再為難人家了。」
信安點點頭,然後表情懸而愧疚地說︰「陳老板,你放心,我今天從這里走出去時,絕對不會兩手空空的。如果事後有人來問你的話,你就說我是來買骨董的。」
一說完,信安逞自走向陳列櫃,連想都沒想一下,便拿下一尊標價最貴的印度佛像。艾薇瞄了一眼那上面的標價卡,大概是也做觀光客生意的關系,上頭標示著三萬五千美金。
艾薇不禁在心里盤算了一下,信安這麼問人兩句話,一下子就花了八、九十萬新台幣!
陳老板面露感激地接過佛像,一邊小心翼翼地用一只特制木盒子裝起來,一邊說︰「謝謝你為我考慮到這一點,我還是照樣打折扣給你……」
「不,不用了!只要把收據填清楚就行,上面標明我公司的名稱,我再簽個字。」信安一說完便取出支票簿。
一手交支票、一手交貨的時候,陳老板壓低聲音說︰「我只能告訴你,買主是一個我惹不起的人。那只骨董烏籠我花了美金二十五萬從斯里蘭卡買回來,被迫賣出去的時候,我被殺價到一半,一句話也不敢吭……」
陳老板一把收據憑單交給信安,便低頭不再理人,只自顧自地把剛剛支走的兩名店員叫出來工作。
信安和艾薇道了聲謝之後,便抱著木盒子匆匆走出店外。融人街上熙來攘往的人潮中時,兩人又故意喬裝逛街地放慢腳步。
才走了一段路,信安突然目不斜視地向艾薇低聲說︰「不要回頭,後面有人跟著我們!」
艾薇聞言一驚,血液又開始往腳底流去。
「你……你怎麼知道?」
信安故意有說又有笑,但說話內容和表情卻不吻合地說道︰「我們剛才在火車站、計程車招呼站、中國城外圍下計程車,這三個不同地點上,我都瞥見同樣的兩個人。」
「沒想到你居然能夠眼觀八方!要是小斑送我們來就好了,再多加兩名保縹我也不嫌多。」
但是信安不想引人生疑,而艾薇也同意兩人單打獨斗地出門。
「笑!要笑!裝得很開心的樣子。」信安提醒她。
艾薇面向他,勉強地把嘴巴往一彎。「嘻,嘻嘻……這樣可以嗎?」
「是叫你笑,不是叫你害我作惡夢!走吧,你肚子餓不餓?」信安挽住她的臂彎,隨意地拐進一家小吃店。
「就算餓了,現在這節骨眼哪還吃得下!」艾薇嘆了口氣。
「即使不餓也要吃,而且還要吃得很‘高興’。」信安苦笑地向她眨眨眼,莫可奈何地說。
走人小店內,信安用閩南語向店老板點了兩碗貢九米粉和一些小菜,在靠路過一張小桌旁坐下後,信安很快地用眼角余光瞄了四周一眼,後面跟蹤的兩個男人,這時停下來在對面一根申線桿旁抽煙。
艾薇一坐下後,連轉個頭都覺得提心吊膽,為了松懈一下心情和僵硬的脖子,她下邊從皮包中取出一個發帶把一頭秀發扎成馬尾,一邊沒話找話地說︰「沒想到在馬來西亞,講台語抹也通哦!」她笑得好像中風的人一樣,顏面神經和肌肉都很不自然。
信安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答非所問地安慰道︰「不要害怕,有我在你身旁……」
她稍稍舒緩了一下,輕輕地朝他點點頭,眸中盡是萬千柔情。
小店老板親自端來了熱騰騰的米粉和小萊,托盤一擱在桌上後,卻故意慢吞吞堆抹桌子,一邊不繞意地低聲問道︰「你們兩個是不是有什麼麻煩?」
信安大感意外,握著艾薇的手不禁加了些力道,在他尚未能阻止艾薇出聲之前,艾薇已月兌口而出。
「你怎麼知道?」
說完艾薇才知道後悔,她很不安地和信安交換了個眼色。
那位中年店老板繼續用閩南話說︰「我在這里做生意二十幾年了,什麼‘目色’我看不出來?而且我也認識不少人,包括在對面等你們的那兩個——千萬別回頭看!」
信安這才松了一口氣,原來是友非敵,他很快地說︰「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回頭,因為我們早就知道。頭家,你剛才說認識他們?」
老板慢條斯理地將一盤盤小菜端上桌,邊說︰「當然認識,‘正風堂’的人誰不知」在這里收保護費收了十幾年了。」
「正風堂?」
「說完就趕快走,趁現在商展人多。」店老板一說完,便轉身去忙了。
信安望了艾薇一眼。「快吃!這家店的貢丸米粉很有名的。」
他似乎有意不想讓艾薇擔心,但是艾該也不是這麼好騙好哄的人,她夾了一塊豆干放進嘴里,立刻就問︰「什麼是‘正風堂’?賣狗皮膏藥的?還是歌仔戲團?」
信安猛吃好幾口熱呼呼的米粉,塞得嘴巴鼓鼓地,含糊地說︰「都不是……」
艾該氣挫地白他一眼。「我當然知道不是!你想瞞我什麼?別忘了,我現在也是‘當事人’之一。」
信安將滿口的米粉吞咽下去,猛打了個嗝之後才說︰「你也別太緊張。正風堂就是馬來西亞惡勢力最強大的黑社會幫派,控制的地盤還不止中國城而已。因為他們的堂主紀洛德是早期從中國移民而來的潮州人,所以又叫作‘潮洲幫’。」
艾薇吞了吞口水,有點失神地問︰「呃……你是說,在‘整個’馬來西亞最‘大尾’的?」
「嗯,蟬聯犯罪排行榜榜首已經很久了。」
「所以……他們身上都有刀有槍?」
「對,還有手榴彈!」
艾薇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拉著T恤衣領直扇風。「呼——好熱!而且我突然覺得好餓。快吃快吃,再多叫一些菜吧,因為……這可能是我們兩個的最後一頓晚餐。」
信安也顯得憂心忡忡地說︰「難怪剛才骨董店的陳老板舌頭打結,這群地頭蛇就是要把我們兩個扭起來打結在一起也可以。早知道我就別那麼‘鐵齒’,應該把整個‘保縹兵團’都帶出來才對……」
閑話少說,飯多吃一點才是真的!信安也不管肚子餓不餓,馬上又點了一桌子小吃料理。艾艾像非洲難民一樣地滿口猛塞,也顧不得淑女風度了,沒辦法嘛,最後一頓晚餐,能吃就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