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就別在見面了,永遠都別見好了!想到這里,她越發難受。干脆掏出手機,顫著手發信息給徐傲,就說剛剛還款四十九萬,余下一萬就當繼續投資。
然後,她在銀行門前的相思樹下傻傻站著,不知在等些什麼。
身後響起小販吹著小曲沿街叫買「飛機欖」。那是一種南方的地道小食,把白橄欖腌漬成各種顏色和味道。用格子隔開擺放再置放在單車上,小販沿街叫買,有客人的時候大聲叫喚招攬牛意,沒有客人的時候會吹奏《離魂曲》、《分飛燕》或《哭墳》。
大抵渺小如一個為口奔馳沿街走賣的男人也曾遭遇過情傷,否則他為什麼不吹奏《月圓曲》、《步步高》和《魚游春水》?
她突然想哭。從小就懂節儉持家,所以不風情不買弄不造作,又古板又木訥又不可愛。她的不圓滑就像青峰埂下的頑石,在走一段稱作「過程」的路,那段路可以很短。可以很長,卻只能用一種姿勢——步行。
嘆一口氣,她擦擦眼楮,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里,如常空無一人。母親不肯搬來,說不舍得離開林家。她與林家任何一個人,包括園子里的狗都相對數年,想要徹底分離,談何容易?
胡亂吃了點面,洗過澡,她半躺在床上,眼楮瞅著天花板,手上仍然捧著手機。腦子空蕩蕩的不知在想些什麼。漸漸地,她感覺胸口徽微痛著,翻個身子,好像好些了,半晌,疼痛又無聲而來——
眨眼間,方姒已經搬離徐家兩個多月。從李揚口中,她得知徐傲和周雅雖不至同居生活,卻過從甚密,周雅更儼然以徐傲女友自居,料理他日常三餐,諸如此類消息,不知是李揚無心泄露,還是故意聲張,反正一雙耳朵就足能夠隔空知道許多讓她郁悶的消息。.
當張朗知道她和徐傲分手後,一整天笑眯眯在她面前逛來走去,不時拿眼楮看過來,一旦觸及她的視線又立即調向別處,活活一個暗戀模樣。
方姒好笑,卻裝作不知道。直至小多和雪如到樓下買下午茶,大辦公室只剩下他和她。張朗才訕訕坐在她對面的辦公桌,囁嚅問她晚上有沒有空,想約她吃飯去。她不發一言,立即笑著點頭。
她早就知道張朗有意自己。她對他並無特別感覺,卻不抗拒相偕外出。其一是免得早早回家想著徐傲,其二也借此相互了解,畢竟她是一個到了一定年紀,就必以婚姻為目的的女人。
其實張朗不差,外型圓圓胖胖,作風中規中矩,最難得是什麼都不過火,不會叫人左右難做人。今生今世,他大抵不會有機會讓老婆當有錢太太,卻不致讓她淪為女佣幫工。他可能會為了老婆多買一對珍珠耳環氣悶,卻始終會哄回她,繼續打起精神和她過平凡和美的小日子。
之後的日子,兩人不時外出,雖然小手也未曾拖一個,已被一等八卦同事暗中認定他們是一對。李揚知道後一臉無事,沒有像上次一樣扯方姒進辦公室盤間一翻,似乎已經放棄替徐傲講好說話,甚至隱含著另一層意思——若她早日嫁給張朗更讓他省心。方姒覺察,少不得又暗自郁悶。
第九章
這天,張朗約方姒到旺角吃韓國燒烤。
下班後,兩人離開公司,直接走路到附近的「名居」燒烤店。
大概張朗和她一起頗緊張,和她走路時總是或前或後,一旦距離近了,就有點像亦步亦趨的隨從,令她略覺不舒服,卻有一種奇怪的優越的心理。
這算不算虛榮?
她不知道,卻如此清晰記得,往常和徐做在外面逛街,他總喜歡一只手拖著她,另一只手搖來擺去,再不就摟著她的肩頭走路。若要拐彎或過馬路時從從不先說一聲,手臂略一使力,就能領著她走路。那個時候,她從來不用知道將會走向何處,因為徐傲會一直領著她的手。
這種性情,本來就該做個對丈夫傻頭傻腦,對腰包精打細算的小女人,可她不知在發什麼神經,竟然和他講尊嚴講愛情講感覺……
想到這里,方姒微嘆一口氣,張朗發現,連忙湊前來問︰「怎麼了?肚子餓了?」
「沒有——啊,店子到了!」她笑了笑,領頭走進外形簡樸的燒烤店。張朗快步跟上前。咨客上前招呼,他擺了擺手,「我們訂了坐位的,姓張。」
迎客微笑,幾步上前帶路。
燒烤店格局保守平均,二個中型大廳,數十個廂房。廂房人多熱鬧,情侶倒是喜歡在大廳對踫。燒烤食物的風格與在濟卅島民俗村的燒烤大同小異,小煤氣灶上架一小鐵制平底鍋,鍋的中央稍突起,向兩邊順延,這樣烤出的油向外流,保證烤出的肉焦黃、鮮女敕和爽口,油而不肥,肥而不膩。
窗台都是些名叫「玉觀音」和「素心草」的小小的花草盤栽。廂房門前擺的卻不是植物,而是一只只高高的青漆竹節雕飾。竹節的新牙和竹葉雕功精細,令平實的店子立地增添一份古樸高雅的氛圍。
方姒頓覺心情好轉,微笑觀望每處牆角不同形態的竹子擺設。就在她扭頭看向二廳南邊時,感覺有兩束尖利如刃的視線迎面射來。她定眼看去,竟是徐傲!胸口立時「怦怦」急跳。
他的身旁坐著一個穿著淡紅衣裙的女子。一頭金黃色的粟米卷發,長臉大眼外加性感厚嘴唇。為了突顯後者,主子似乎刻意選用一種很新潮的紫紅銀光口紅,一眼看去果然有滿臉只剩一張嘴的特別效果。
方姒莫名地心慌,隨即別開視線,像落海者尋找救生圈一樣尋找張朗。他正和咨客聊著說二號桌改成三號桌,因為可臨窗觀夜景。
張朗心情很好,一手拖著她到三號桌,「來來,這位子好極了,侍者說遲點來就沒有了。坐吧。」
「哦……」
他側頭看她,「咦,臉色這麼白,不舒服?」
「沒有……」她抿了抿嘴,視線悄悄向旁邊一溜,猛然發現徐傲就坐在鄰桌,與自己正對面。他正垂著眼簾,慢騰騰地用小鉗撥弄爐里的火炭,似乎已經完全忘記剛才曾看到她站在這里。
方姒最怕他臉上這種表情,內里那種想法的樣子,越發覺得滿身不自在,便小聲說︰「這間店子挺吵的,不如……我們走吧。」
「這樣啊?」張朗低叫,「我才剛和侍者要了兩人例牌套餐呢!」
「那隨便吧……」知他生性單純節儉,她不想掃他的興。
「你要是不想在這兒吃沒關系啊。東西可以打包回家,不浪費的。」張朗果然體貼,未待她回活,便要招手叫侍者向來。
「不用了……還是……」她話未說完,耳邊終于響起既渴望又害怕听到的戲謔聲線,「嘿!張朗方姒,這麼巧啊?」
「哎,是的是的,誰啊?」張朗抬頭見是徐傲,不禁一愣,立即先溜了方姒一眼。她垂著眼簾像听不到似的。張朗只得回頭朝徐傲笑,「真巧啊,你們也在燒烤嗎……」
坐在徐傲旁邊的女人笑了起來,「這位先生真搞笑啊,我們現在不在燒烤難道在開會嗎?」她扭頭朝徐傲嬌笑,「喂,你的朋友越來越有趣了,快介紹我認識吧。」
徐傲恍若不聞,眼尾沒動一下,女人噘了噘嘴,扭頭朝張朗燦爛一笑,「我叫周雅,張先生你好啊!」
張朗連忙朝他她笑著一點頭。
徐傲睨著不銹鋼烤爐網隔上的豬排,不時用鋼筷翻動著,嘴里隨意說︰「怪了,莫非徐某人得罪了方小姐?要不怎麼連招呼也沒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