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裝作听不見,一邊走路一邊捂住半個嘴巴向著甘蔗林「黃毛黃毛」地叫。
男人眼見她又搖起小,也不做聲,微笑著慢慢朝前走去。
兩人不遠不近朝前走著。
丁萌一邊撿著樹下的小芒果一邊叫狗。男人環顧周圍的同時,不時望向她,臉上始終帶著微笑。
「那條狗叫黃毛?」他在後面問。
她回頭睨他一眼,「難道你听到我叫它黑毛?」
男人微愕,再笑。
丁萌本想不理他,卻忍不住,「有什麼好笑的!它通身黃色的毛,最形象化的名字就叫黃毛!」
「是你的狗?」
「不是,我才不養這吃里扒外的家伙。」她把一個被指甲掐破的小芒果拋在地上,一路踢著朝前走。
銀色眼鏡框後的細長眼楮笑意加深,眼神因為她的直率顯露出一份並不自知的興趣,「怪不得它不听你的話。」
丁萌拉長了臉,正要回話,不遠處突然傳來幾聲狗吠,干脆朝那邊大叫︰「死黃毛快回來,不然我叫小強今晚用花椒八角伺候你!」
那邊當場沒了聲音。
她有點沒面子,「衰狗,一會定叫小強處理了你!賣到夜店當狗肉小炒去!」
男人幾步上前,與她並排而行,「希望那位小強先生會听你的話。」
「我說的他一定會听,問題在于我說還是不說!」
「那我要為黃毛即將到來的可憐命運默哀了。」
丁萌看他一眼,覺得這男人說話平和得體,反倒是自己顯得心浮氣躁,便解釋說︰「這狗生產了沒多少天,卻四處逛蕩,不怎麼理會家里的小狽——」話間,扭頭重新打量了他幾眼,「你是市區來的?劉伯伯的親戚?」
「不,我向劉先生購置了一幢別墅,我們即將成為同鄉。」他微笑著朝她伸出手,「我叫程昊,很高興認識你,還有黃毛。」「哦——」她望了望他,再望望自己握滿小芒果的手,呵呵地笑,「沒手了。」
程昊笑了,陽光穿過枝葉照射在他的臉上,令飽含笑意的眼楮明朗而純粹,氣度越顯溫厚安閑,雖然與她心中認定斯文型帥哥必性格高傲行為雅痞、運動型帥哥必聲線雄壯麥色肌膚的定義有所出入,卻也頗為順眼……
「沒關系,謝謝。」
「呃,不、不用……」丁萌回神,吐吐舌頭笑了。彎腰撿起樹枝在芒果樹腳挖了個小坑,把袋里的果子全倒了進去,撥平周邊的泥土,抬起大腳板在上面「砰砰」踩了幾下,然後拍著手說,「我真要走啦,你只要沿著這路再走十分鐘,就能看到劉伯伯……不,你的別墅了!未來同鄉,就此拜拜。」話畢馬尾辮向後一拋,斜奔到路的對面去。
程昊揚手叫︰「哎,請等等——這兒並無岔路,你也得繼續前行吧——」
「錯了,只要你願意,路是可以踩出來的。」她自芒果樹下鑽出,「撲通」一聲跳過水溝,沿著種滿水稻的田埂去了。
程昊張了張嘴欲再問她的名字,略一猶豫間,前方只留下一抹小跑姿態的苗條身影。他牽嘴微笑,扭頭慢慢朝前面走去。腦海里,依然恍惚著那條搖來搖去的馬尾辮,直至到達別墅,又接听了一個電話,才慢慢淡了下去。
第1章(2)
丁萌鼓著氣「蹬蹬蹬」從夜校跑出來,剛奔出學校門口,已是忍無可忍,扭頭指著那碩大的夜校招牌低罵起來︰「反復小人!落井下石!明明說是周一、三、五的課,卻一聲不響地改成周二、四、六晚課!這樣我還怎麼兼職家教啊!氣死人了!」剛才她鼓著一肚子氣沖到教務處意欲爭取權益時,對方卻聲稱未正式上課的學員要辦理退學必須交納學費三分之一算作手續費!還把入學通知書扔到她面前,指著左下角一行小得不能再小的英文說校方早已預先聲明。氣得她想立即殺至教育局投訴,又覺得為那一點小錢吵至唾沫四濺相當無趣,即使要回來拿去大吃一頓,也救不回被怒火謀殺掉的腦細胞,只得向滿臉「我是聾子,不要叫我」神色的學校會計拿回三分之二學費滾出人家的天地。
沒走幾步,還覺得不解恨,扭頭指著夜校大門說︰「听好了,那點錢就算是我送給校長你買痔瘡膏藥吧,天天粘一塊也夠用上大半年了。」她瞄一眼投射在牆上的被拉長了的自己的影子,「你心腸很好,真的是好,今晚就算開懷大吃一頓也不會胖的。」
話畢一聳肩,她百無聊賴地逛至對面馬路一間超市買了些許零食,轉入旁邊一條小巷子,準備橫穿至B站乘坐地鐵回租居里。
這巷子十來丈長度,兩邊由大廈後牆組成,巷頭巷尾各有一盞昏黃的小燈,每座大廈後均有後門,大多有燈光自門縫瀉出,可見內中是有人的。門邊放著兩三個垃圾桶,但不顯邋遢。
還沒走至一半,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
丁萌側身扭頭,條件反射向後望去!然而尚未反應過來,便覺眼前一黑,一股沖力直朝面前撞來!身軀「撲通」一下撞向牆壁,手臂頓時火辣辣地痛。
她尖叫,聲音卻在噴出之際用手火速捂住了嘴巴,再咕嚕一下吞回肚子!因為眼前有一道銀光閃過,很明顯的,來者手上握著一柄明晃晃的西瓜刀!
然而,好戲還在後頭——第一抹西瓜刀的銀光亮起之後,還有數條黑影自同一方向疾走而來,身側均揮動著一束或明或暗的銀光!然後是第二個男人踢飛了豎在她身邊的膠袋子,第三個狠踩著她的大腳板而過,第四個的大衣衣擺朝她臉面用力一拍……
丁萌痛得眼淚直流,卻仍舊捂緊嘴巴蹲在牆邊陰影處動也不敢一動。然而,巷子狹窄,花崗石地面凹凸不平,其中一個黑影掠過之時腳跟打滑,直直看見她,隨即低罵一聲,飛起一腳朝她踢過來!
「啪」的一聲,肩頭再被劇烈一踢,頭向牆上撞去,含著一泡眼淚的她哼也沒哼一個便暈倒地上。那男人大抵趕著逃命,懶得揮刀再砍,火速跟著前方的兄弟一溜煙去了。
「喂,快醒來,醒來。」
一種專屬于古龍水的清香鑽入她的鼻腔,耳邊傳來極其磁性的呼喚。
丁萌慢慢睜大眼楮,一張男性臉孔映入眼簾——栗色的沖天短發,英俊的國字臉面,麥色的健康皮膚,黑如曜石的眼楮流露著疑惑和急躁……
腦袋疼痛迷糊,但依稀能夠分辨出此臉孔不在認識範圍之內。也就是說,自己正被一個陌生男人摟在懷里!魂魄火速歸位,她驚叫著朝旁邊滾去。
男人皺了皺眉頭,湊上前伸手相扶。
丁萌越發慌亂,舉手亂撥一通,「滾開滾開,我不認識你的……要不我會叫、叫非禮……非禮啊!」
「曉得這樣說話就代表沒事了。」男人站起來拍拍手,「我是過路的,無暇非禮,閣下太抬舉我了。」
她一呆,甩甩頭,攙扶著身後的牆壁掙扎站起來,「呃,剛才究竟……」
「你暈在地上,我踫巧經過便喚醒你。」
「噢……」她捧著腦袋含糊叨念,「怪事,我為什麼會暈倒……很奇怪啊,這路我是經常走的……」
男人斜睨她一眼,「莫非你認為是自己絆暈自己?」
「這兒很痛,痛死了!」她懊惱地拍拍肩頭,記憶卻隨著拍打動作快速蘇醒,小臉漸漸青白,「啊,我記起來了,有很多男人,高大的男人,他們朝前奔走,動作很快,其中一個把我撞倒,一個狠踢了我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