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自動門滑開,一名身著整套深色西裝、手拎皮質公文包的年輕男子進入「奕揚信息」的大廳,原先的交談聲自然而然地停頓下來。
這家以開發商用軟件為主的公司規模並不算大,但憑著數套深受不少中、小企業歡迎的應用軟件以及專業而周到的服務,「奕揚」在成立的五年當中,員工總數已從最初的六人,增加到現在的三十二名,營業額也一年比一年高漲。
信息業在景氣低迷,又競爭激烈的今日,這種成長速度足以令許多同行眼紅不已。
罷進門的男子便是「奕揚信息」的創辦人花拓。
「總經理,早。」服務台後方的總機小姐和另一名女性職員異口同聲地說道。
花拓僅朝她們微微頷首,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地邁步而過。
若非絕對必要,他不會和任何一位女性員工交談。
「老板真英俊啊……」新來的職員林小姐望著頎長挺拔的背影不由自主地輕輕嘆息。
「是啊,簡直英俊得邪──惡。」在公司已有兩年的總機拉長了語調附和,若有所思地看了林小姐一眼,覺得有責任教育一下菜鳥級同事。
「妳是新來的,對我們老板所知不多,不過我告訴妳,他可是惡名昭彰的公子一個,被他玩弄過的女人沒有上百也有好幾打。」
「真的嗎?」林小姐收回愛慕的視線,瞪大了鏡片後的小眼楮。
「妳年紀輕,又剛入社會,不懂得看人。」總機一臉世故地說︰「先不提我們老板那一長串的紀錄,人家說相隨心生,光是從那副長相就可以看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又長又密的睫毛、會放電的桃花眼、要笑不笑的漂亮嘴唇、單邊的酒窩,加上那頭帶點波浪的頭發和媲美模特兒的體格……所有風流種該有的特征他都有……妳見過他真正笑的時候嗎?」
林小姐搖搖頭。
「我告訴妳,他笑起來的時候,那張嘴微微地斜向一邊,正好強調了那個酒窩,而且看起來連眼楮和眉毛都帶著笑。那副性感又帶點邪氣的模樣,簡直是迷死人不償命,連我這個結婚十幾年,小孩都已經上小學的老女人都忍不住心跳加快,別說是妳們這種涉世不深的年輕女孩了!」
「可是那也不能證明他就是個公子啊!」林小姐心直口快地說。
「當然是有事實根據我才敢這樣說的!」權威受到質疑的總機有些不高興。「大概一年前我們這里有個會計,一個很端莊、很聖潔的小姐,結果有天……」
「發生了什麼事?」菜鳥職員很盡責地問。
「有天下班後,老板引誘了她。」
「妳怎麼知道?」
「巡邏的警衛正好撞見兩個人衣冠不整地在茶水間里胡搞。」總機小姐提出人證增加事情的可信度。「隔天那個會計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辭掉了工作,問她是怎麼回事,她也不肯說,不過大家心里都明白得很。」
「天哪……」林小姐張大了嘴巴。
「不只是那件事。」總機顯然對她的反應感到滿意,于是點點頭。「幾個月之後,一個看起來像在風化場所工作的女人居然直接跑來公司鬧,口口聲聲嚷著要割腕,總經理一看到她就連忙把她帶進辦公室,兩人談了好久之後,那個女人才不甘不願地離開。」
「他們說了什麼?」
「沒人知道。」總機聳聳肩。「不過這種事還能怎麼辦?一定是用錢擺平嘛……」
林小姐受教地點頭。
「還有啊……」總機說到興頭上,決定再多吐露一些關于老板的內幕。「據說總經理對女人的胃口奇大,可以說是老少咸宜、大小通吃呢!」
「啊?」
「業務部的小江有次在街上正好看見總經理和一位五十歲左右的貴婦走進一家六星級飯店,那個看起來既時髦又有錢的老女人,一臉幸福地挽著他的手臂,兩人的樣子親密得要命。」
林小姐的下巴快掉到地上了。
「也難怪總經理平時絕口不提自己的私事……」總機小姐補充說明︰「換作是我,也不會想把這麼糜爛的私生活公諸于世。」
「有這樣的老板,公司里的女職員不會擔心嗎?」林小姐略帶不安地問道。
「其實也還好。」總機善良地安撫新同事。「這里的待遇好、福利好,再加上自從去年的會計事件發生之後,除非必要,總經理很少跟女性員工交談。他八成是學到不該把魔爪伸向自己的下屬了吧!」
林小姐松了口氣,覺得初出社會的自己,在今早學到寶貴的一課──
以後嫁人時眼楮要放亮點,像總經理那樣的公子是絕對、絕對不能列入考慮的。
第一章
一抹桃紅色的縴細身影翩然下樓。
「早,姑婆。」花拓邊說邊擺好早餐,綴著荷葉邊的粉藍色圍裙在那十足陽剛的體型上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阿拓,今天不上班啊?」花似蝶微感詫異地看著佷孫。
「從今天開始,我休兩星期的假。」他這個當老板的人,已經有三年都沒休過假,現在就算卯起來休個半年,也沒人敢有意見。
「早就跟你說過了,年輕人本來就該及時行樂,把黃金歲月都花在辦公桌前簡直是浪費生命。」風韻猶存的老婦人在餐桌旁坐下。
「總得有人賺錢養家……」花拓忍不住嘀咕。
若不是他努力「浪費生命」,誰來付那數家spa、健身房,以及各大信用卡公司每個月月底寄來的厚厚一迭賬單?她以為shopping時用的鈔票是從樹上長出來的嗎?花家的祖產可沒豐厚到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程度啊!
這位打扮比二十五歲女人還時髦、行為沒有一絲長者風範的六十二歲姑婆是他爺爺最小的妹妹,也是他在世上僅剩的親人。自花拓七歲那年父母在一次旅游意外中雙雙過世之後,她便接下了撫養他的工作,多年來,兩人的感情形同母子,但由于花似蝶的思想觀念一向新潮、開放,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有時更像忘年之交。
「妳又要出門啊?」花拓月兌下圍裙,坐下時瞥了眼那身昂貴、入時的桃紅色套裝。
盡避年紀已過六十,花似蝶的身材和皮膚卻保養得出乎意料的好。根據旁人的看法,她的背影身段像三十,臉蛋則像個不到五十的中年美婦人。
花似蝶嬌笑了一聲。「我有約會。你呢,放假第一天有什麼計劃?」
「我打算在家看看書、練練琴,晚點再出去遛遛狗。」花拓盡量表現得淡然無謂,但語氣仍不免有一點酸溜溜的。
守寡多年的姑婆有張美麗的臉龐,自他懂事起她的追求者便源源不斷,其中有許多還正式求過婚,只是她樂得享受單身以及一再換情人的自由,從沒有再婚的打算。
反觀他,一個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三十歲男人,在放假的第一天居然連個喝咖啡談心的好對象都沒有──想起來還真教人吐血。
或許連姑婆的性生活都比他美滿……
一陣惡寒猝不及防地襲來,他不敢再繼續猜測下去。當對方是曾替自己把屎把尿過的親人時,那種想象還真有點恐怖。
「說起狗,那只呆狗跑哪兒去了?」她又問。
「牠叫『船長』,不叫呆狗。」狗主人出聲捍衛自己的寵物。「我放牠到後院里去了。」
「船長」是只獨眼狗,半年前的某個早晨,花拓出門跑步,到家後才發現這只受過傷的流浪狗一路跟著他跑回來,他心一軟就將牠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