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請指教 第22頁

皇上?

三司還未會審,怎麼他的事情竟鬧到皇上那里去了?

怔忡間,忽听得霽月的聲音涼涼地笑起來︰「北疆告急,南疆也告急,皇上怕是夜里也睡不安枕了吧?」

奇怪的是,這樣大逆不道的胡言亂語,那人竟也不呵斥,只是一個勁地催他上路。

一乘小轎,直入皇宮。

待見了聖上,竟真是南疆告急。

原先只是在沿海村落劫掠的赤軍,已二度襲擊浮洲港,海衛軍無人統領,不堪一擊。富商巨賈紛紛逃往海外,所攜財物卻無一不被人洗劫一空,人卻又被毫發無損地送回來。平民百姓攜家帶口逃往內陸,難民人數激增,給沿路各郡帶去恐慌。如今,整個浮洲人心惶惶,幾成空城。

這還不算什麼,最令人擔心的是,鋃 國的巨大樓船就停在海上,對金碧國虎視眈眈。

陡然听得皇上提及「鋃 國」這三個字,謝慕驍心頭猛地驚跳了一下。

莫非,霽月那些或真或假的話,其實都是真的?

她真的是鋃 國的公主?她真的把自己置于險地,是為了逼出鋃 國主,用浮洲城全城人的性命,來換取他的自由?

冷汗涔涔而落。

他跪在階下,看不到皇上臉上的表情,亦不能從皇上徐緩平靜的語氣中听出些什麼,便只能挺直脊背,咬牙不語。

這樣沉默片刻,一襲明黃色的衣袖平伸在眼前。

一愣之下,他的人已被衣袖的主人穩穩地托住了。皇上親自來扶,他只能依勢而起,垂手立于一旁。

「北蠻一十六部,集結于祈台關外,與我朝戰事一觸即發。如今,百官耽于逸樂,主和者眾。」說到這里,皇上突然笑了笑,讓謝慕驍一顆繃緊的心弦陡然間撥亂了,心亂如麻,「當那位龍姑娘自稱是鋃 國的公主,並宣稱,要用鋃 國最精良的武器助我朝抵御外敵之時,朕的確是高興過,以為是天佑我朝。可是,朕是一國之主,做任何決定之前,都不能僅憑一己之言。果然,不到一日,唯恐兩國交戰的官員們便將公主的身世查了個一清二楚。」

謝慕驍苦笑了一下。

「這個……你應該比程文皆更清楚吧。」

他只得抱拳回道︰「是。臣清楚。」

「既然清楚,那麼鋃 國停在浮洲港外的樓船又是怎麼回事?」帝王的聲音並不大,卻自有一股威儀。

謝慕驍定了定神,「臣以為,兩國交戰,總應該先弄清楚對方的目的和交戰的原因。」

「鋃 國有使臣前來,他們的目的很簡單,說是公主在我國受到了無禮對待,有辱國體,要來討還一個公道。」

皇上負手,來回踱了幾步。

「現在的問題是,那個女匪首究竟是不是鋃 國的公主?」

女匪首……

縱使低垂著頭,他亦能感受到兩道銳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能再沉默了吧,他在心里嘆了口氣,抬頭,直視著帝王犀利的雙眼。

「的確是一個兩難的抉擇。龍姑娘若為公主,我們如此待她,似乎也並不是賠禮道歉便可以解決。若她不是公主,那麼,鋃 國野心昭彰,所需的不過是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

這樣的回答似乎並不能使皇上滿意。

「她為你而來,你卻不知她是否是公主?」

「臣……確實不知。」

皇上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大步走向龍榻,一撩下擺,坐了下去。

「朕信你不知,也信你是含冤入獄。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謝氏先祖謝鐵衣!朕信他的子孫!那麼,誠如你所說,如果朝廷將海神余孽招安,共同對付赤軍,是否能緩解南疆的急患?」

謝慕驍長揖到地,「若為臣領軍,定然將赤軍逐入風暴之眼,嚴守南疆之大門,不讓其踏入一步。至于海盜侵擾,鋃 樓船的動向,臣斗膽進言……還要著落在龍霽月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皇上微微眯起眼。

「龍霽月的罪名是她假扮公主,現在是不是假扮還說不清楚。既是如此,聖上乃泱泱大國之賢君,何必與蠻夷小柄計較呢?不如放她歸去。一來,讓鋃 國失了挑釁的借口,二來,也顯出了金碧國的風範和氣度。」

一席話侃侃而談,擲地有聲。

待得一氣說完,才發覺偌大的含元殿寂靜無聲,不知道從哪里吹進來的冷風,滴溜溜轉著圈,找不到出路。

他屏息靜氣,等待著帝王的決定。

那一瞬間,他仿佛又看到她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幣在梁上,印在地上……無論抬頭低頭,總是無處不見。

如果霽月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又會是什麼表情?不知道她自稱鋃 公主的時候,是否見過皇上?又是否如他一樣,在君恩君威面前謹小慎微,謙恭小心?

然而,依她的性子,怕是不會如此吧?

唇邊不自覺地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謝愛卿?」

啊?皇上在喚他。

謝慕驍趕緊收攝心神,應了聲「臣在。」

「就按你說的辦!」皇上仿佛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短短幾個字說得鏗鏘有力。

他還來不及松一口氣,又听得帝王的聲音無比威嚴地道︰「我授你統領之職,全權處理南疆之亂。但是,你要想清楚,成功,是為謝家歷代列祖列宗增光添彩、錦上添花。而一旦失敗,靖安王如今已是削其爵位,閉門思過。再有一點風吹草動,怕是連朕也保不住他。謝氏一門為國盡忠,朕可不想看到靖安王歷代的榮耀毀在你的手上。」

一番話褒貶參半,恩威並施。

但其中的含義無非只有一個,要放龍霽月可以,他必須拿整個謝氏的榮耀來做抵押。一旦失敗,靖安王從此將會從金碧王朝的歷史中一筆抹去,再無痕跡。

若真如此,他是死也無顏面見列祖列宗。

他默然,而後再度長揖到地,「臣,領旨。」

听到這句話,高高在上的帝王默立良久,才輕輕揮了揮手,結束這次深宵長談。

離京的時候,母親的話言猶在耳——「無論是真是假,公主在手里,總是一個分量極重的人質。」

可是,她為他入獄,為他造亂,他又怎忍以她為質?

他孤身離京,離京之前,委托好友傅天照從大理寺監牢放走了霽月。

一個人匆匆上路,日夜兼程,每到一處驛站,也只是稍作歇息,便換上腳程最快、狀態最好的馬匹,一路向南。

沿途幾次想要打听她的消息,卻總是無法啟齒。

世事無常,如浮雲變換。

想她一路隨他北上,重金賄賂官員,又不惜獻出鋃 國最精良的武器,到最後,卻只落得個鋃鐺入獄。

而他,身陷囹圄,自身難保,更別提護持縴縴弱女。

反倒是她,為他一人而致浮洲大亂。

這是他的幸?還是不幸?

是她的劫?還是他的難?

如今,他臨危受命。

要解救浮洲的燃眉之急,他與她,或會再度于戰場相見?

第9章(2)

俗語也有雲,近鄉情更怯。

一路疾奔,愈近浮洲,他的心愈難平靜。

在這個邊陲小鎮之上,已能夠聞見硝煙的氣息。

啊洲,他回來了。

那麼,霽月,她是否也已平安歸來?

一匹驚馬踏碎了黎明前的寧靜。

沉睡中的浮洲城,滿目狼藉,斷壁殘垣隨處可見,泥塵從馬匹經過的廢墟上簌簌滑落。寂靜的街巷不見一個人影。

很難想象,幾個月以前,這里還是金碧國最大最繁華的出海港。

謝慕驍縱馬越過仿若無人的空城,從城東駛到位于城西的海司衙門前。城西的景況比城東要好許多,似乎並沒有經過戰火的沖擊。只是,家家戶戶門戶緊閉,也不知道是舉家遷移了?還是全家人躲在一處,惶惶然不可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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