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翩翩面色微變,裕道︰"姊姊已經死了,你究竟還要背負多久的愧疚?"
南宮麒半垂眼瞼,遮住眸中神色,"我們上去吧。"
"你為什不肯承認?你明明是喜歡我的!"她朝他吼道。
他黯然轉過頭去。他不肯承認,是因為他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心,還有沒有能力去愛人,能不能給所愛之人幸福?
每一個他所愛的人,最後都會被他所累,他是不想害她啊!
難道,一輩子照顧她,一輩子寵她,這還不夠嗎?
第九章
彼翩翩一邊無聊地用腳踢著路邊漸漸泛黃的小草,一邊心不甘情不願地頻頻同頭張望。
秋天快要到了吧?她的心也如同這高高的天空般,蓄滿了欲萎的赭色。
他,為什還沒有追來?
難道,他對她真的毫無留戀?她煩躁地咬緊了下唇。
主動離開麒麟樓這個避難所,非她所願。
但,如果她不這做,很可能一輩子都弄不清楚南宮麒心中真正的想法。
所以,她要賭一次。
苞自己賭,同時也跟他賭。
贏,贏一生的幸福;輸,不過是一條無謂的生命而已……
下山的小徑曲曲折折,雖然是一步一蹭,但也走了好大一段路了。
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小腦袋瓜子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是他真的不在乎她的去留?還是他根本就沒有看見她留下的字條?
想到這里,她猛地一敲腦門。
對哦,如果他今天根本就沒有去踏雪軒,沒有看見那封飽蘸茶水的訣別信——"
為了制造淚水漣漣的效果,她可是費了好一番工夫的呢!那,該怎辦?
她是不是應該回去確認一下呢?
想到立刻就做,她飛快地轉過身,剛走兩步,又泄氣地站定了。
不能就這樣回去,如果,他已經看過信,也作好了從此與她兩不相干的決定,那,她再回去,不是自打耳光嗎?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她快快地又退了回來。
可是,如果她說是丟了東西呢?
她眼珠一轉,開始在包袱里仔細地翻尋起來。
她這馬虎,應該有東西丟在麒麟樓內才對呀。如此一來,她便可以名正言順,大搖大擺地回去了。
可是,翻過來,找過去,甚至連身上佩帶的每一樣東西都檢查過了,竟然就是沒有遺留不一樣東西。
一樣也沒有!
她沮喪地垂下雙肩。看來,她收拾包袱的時間確實是太長了。
走吧,別人不希罕你呢!
她盯著自己的腳尖,後腳踩著前腳的腳印,一步一步向下挪去。
可是,忽然她的視線里出現了兩雙鞋,腳尖對腳尖,剛好擋住了她的去路。
要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她倒抽一口氣,轉身欲逃。
"顧丫頭,你樂不思蜀,怕是忘了自己的身分了?可是,教壇里還有人想念你想念得緊哪!"那個聲音仿佛不是來自人間,有如夜梟啼鳴,又如尖利的匕首劃過生銹的鐵器,那種尖銳的感覺令得她牙根發酸。
"姑姑?你把姑姑怎樣了?"顧翩翩的語氣里不由自主地打著顫。
"姑姑?你還記得你有一個姑姑嗎?"他冷哼一聲。
她心中惶恐,卻仍面露微笑地抬起頭來,"屬下顧翩翩,見過少教主!"
站在她眼前的人,三十歲左右年紀,穿一身青色長衫,身形瘦削、臉色蒼白,像是終年未曾見過陽光。輪廓嶙峋的臉上,如果不是眼珠還在轉動,幾乎要被懷疑是不是一具僵尸。
他正是拜月教少教主——顧臨淵。
他終于還是親自來了。顧翩翩心中暗嘆一聲。
"玩了這些日子,你也鬧夠了吧?是不是該跟我回去了?"顧臨淵面無表情地道。
"我不回去!"顧翩翩道。
彼臨淵的嘴角抽搐了兩下,用一只枯瘦如雞爪的手指捉住她的肩膀。
"是不是舍不得那個小子?"他斜眼瞧她。
分別數月,她的美竟更甚從前。綠衫藍裙,額上珠鏈晶瑩,再加上秋波流轉,嬌腮欲暈,實是生平僅見之絕色。
然而,這個一直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嬌美女子,如今卻已投入他人的懷抱,他心中不覺醋意大起,恨恨地道︰"顧丫頭,從前在教里時,我對你如何,難道你忘了嗎?"
把她從地獄里解救出來,教她武功,給于她獨一無二的地位,這些,難道她還不知足?
彼翩翩緩緩搖一搖頭,"你能給我的,不是我想要的。"
她要的是什?顧臨淵給不了,南宮麒不見得肯給。
那,她到底想要什?連她自己也迷惘了……
"好,顧丫頭,我要你看看,你心目的英雄,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武林盟主是嗎?正道之君是嗎?我要你看看,看他敢不敢來救你?看他亡命天涯的時候,還有沒有現在這風流瀟灑!"顧臨淵蒼白的面容上因激動而泛起病態的潮紅。
听著他充滿威脅的話語,顧翩翩揚起小巧的下頷,緩緩說道︰"你想殺誰,我管不著。只不過——如果麒哥哥少了一根頭發,你就休想從我這里拿到任何東西。"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就算死上要拿它去陪葬。"
彼臨淵要的其實不是她,而是她手中的聖月令,這一點,她一定會好好利用的。
"很好,顧丫頭,真不枉我教導了你這多年。但,你要弄清楚,現在,你們的命全掌握在我的手中,你憑什跟我談條件?"
"你以為我死了之後,你有本事找到聖月令嗎?"顧翩翩望者他。
僵硬的眼珠幻化出詭異的色澤,顧臨淵打量她幾眼,似乎在判斷她話中的可信度,良久,他才咬牙切齒地道︰"如果我答應不殺他,你是否就肯交出聖月令?"
"當然。"顧翩翩淡淡回眸,嫣然一笑。
彼臨淵懷疑地瞪她一眼,"別想在我面前要什花招,否則,你應該清楚我的手段。"
"如果表哥沒有信心,你大可以不做這個買賣。"顧翩翩出言相激。
彼臨淵眼見她神情輕蔑,全沒把他放在眼里,心下一橫,狠心說道︰"好!我答應你,如果他不惹我,我就不殺他。"
今日暫且放過他,只要哄得顧翩翩交出聖月令,何愁日後找不到殺他的借口?
他的臉上泛起一種晦澀的白。
彼翩翩蠻不在乎地斜睨他一眼,"我忘了將聖月令放在什地方了。"
彼臨淵一怔,然後頭一揚,發出一連串干笑。
"啊啊——啊啊——我說呢,你怎可能這容易上當?"
"就是呀,還是表哥你了解我。"顧翩翩掠一掠鬢邊被風吹亂的長發,蠻不在乎地笑道。
她嬌俏的模樣,顧臨淵一時竟看得呆住了,心里對她是又愛又恨。
從小,他就看著她長大,慢慢從一個一無所知的黃毛丫頭,長成玲攏的妙齡少女。然而,他卻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她。
他看不透她的歡喜里藏著怎樣的憂傷,看不透她的乖巧里藏著怎樣的仇恨,更看不透她的笑容里藏著怎樣的心機。
"那你想怎樣?"
"麒哥哥一日是安全的;便總有讓你知道聖月令下落的一日。"顧翩翩俏目流轉,淺笑吟吟。
"莫非,你想讓我一輩子做他的護衛?"
"那就看你對聖月令,究竟有多誠心了。"顧翩翩對他翻了個白眼。
莫怪她太了解這個兄長,實在是他的心思太過單一。
聖月令嘛,她怎可能輕易拿出來?那可是她的護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