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淑女 第4頁

石曜推開臥室的窗戶,冬天寒冷的風立刻竄進屋里。站在風口處的他,卻好像比那寒風更加冷厲幾分。

是什麼讓他看起來如此心事重重?

季默羽回台灣已經有兩個星期了,他聘請了全台最好的腦科醫師幫她治療,可是她的失憶癥狀卻毫無進展。

但這並不是他最擔心的問題,他最擔心是她的精神狀態。

現在的她和過去極為不同,除了一樣的眉眼外,幾乎就像另外一個人。沒有明朗的表情,缺少了撒嬌的舉動,喪失了氣呼呼嘟嘴的模樣……她變得安靜,變得沉默。

她的心就好像突然間豎起了高高的圍牆,任何人都無法突破,同時也把她自己隔絕在那道圍牆里。

她對人有了深深的戒心,將她自己保護了起來。

失去記憶,會讓人有如此巨大的變化嗎?

他找了好幾個心理專家咨詢,他們都很肯定地告訴他,當記憶受損以後,人類的確會變得加強自我保護。

而他必須改變這種狀況,不然也會影響她恢復記憶的進展。

「哎喲!」就在他沉思時,隔壁房間傳來一聲輕呼。

他飛快地跑出臥室,腳步不停的沖進隔壁書房——只見季默羽跌坐在一堆書籍中間。

石曜走過去將她扶了起來,目光上下小心的梭巡她。「怎麼樣?有沒有被書砸到?」

「沒有。」季默羽面露尷尬。「我想拿一些書看,誰知道看到書架最上面那一層的相冊,就想去拿,結果手太短,一踮腳,也不知怎麼就摔了下來……」說著她就低下頭,好像做錯事的小孩似的。

「你沒有受傷就好。」一整排書都倒了下來,她沒有被砸到已經是萬幸,幾乎就是奇跡,他又怎會責備她呢?

「你放著,讓我來整理。」石曜放開她,將掉在地上的相冊撿了起來。「你拿去旁邊看吧!我早就應該拿給你。」最近他是不是也有些糊涂了,這麼重要的東西居然一直不曾想起。

「我一個人看可能不明白。」季默羽慎重地將相冊抱在懷里,眼里有著期待,也有些緊張。「相本中都有些什麼人?」

他的心微微一沉,他知道她想看到誰,但又怕勾起她的傷痛。

「你的相冊很多,這是我們訂婚時拍的,其他的都收在儲藏室,等過完年我會讓僕人全部拿過來。」石曜和她一起走出書房。

「我擅自跑進你的書房,你不生氣?」她抬起眼望著他。

「這里是你的家,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他皺了下眉頭。「你怎麼會覺得我會生氣呢?」

季默羽好半晌沒有說話,等他們走下樓來到小客廳時,才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石曜,我有上網查過一些關于你的新聞,才知道原來你是這麼厲害的人物,而且網路上的那些報導,和你給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石曜又感覺到她眼里異常凜冽的光芒,即使她有意收斂,但他還是無意地發現過許多次。

「你想說什麼?」他嘴角依然噙著笑,語氣卻有了些疏離感。

「沒什麼,只是覺得外人可能根本就不了解你,就像你說的,人要多接觸才能互相了解。」她對他嫣然一笑。

石曜帶著深思的表情點了點頭,現在的她,就連思考方式似乎也和過去不太一樣,這也是人類自我保護本能的表現嗎?

「我們來看相冊。」她逕自坐到沙發上,表情剎那間變得很溫柔。

那抹溫柔吸引了他的目光,在她翻閱相冊的時候,他只是靜靜的凝視著她。

這本相冊從來沒有被她翻閱過——這也是之前他會遺忘掉的原因,而此刻她卻看得津津有味。

「這兩位是你的父母嗎?」她抬起頭,嘴角揚著淡淡的笑容。「他們看起來很慈祥。」

石曜坐到她身邊,視線落在相冊上他們和父母的合照。

「他們真是個好人,其實他們根本沒有義務將我帶離孤兒院,還讓我過著優渥的生活,更當我是親生女兒般撫養。」她重復著他曾告訴過她的故事。「現在已經很少有這麼善良的人了,何況我父親只是你父親欣賞的學弟而已。」

「你覺得他們根本沒有義務?」石曜的身體再度緊繃,她的話讓他不得不感到詫異,這和她過去的想法又有那麼一點出入。

「怎麼?難道你覺得他們有義務……就因為我父親當年曾經借給你父親十萬元?不過,他後來不也連本帶利都還給了我父親嗎?」她放下相冊,嘴邊噙著淡淡的輕蔑。「只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就應該撫養無依無靠、被送進孤兒院的我嗎?」

「我並不覺得這是他們的義務,可是他們一直那麼想。」石曜假裝沒有看到她輕蔑的表情。腦海里閃過他們最後一次爭吵時她說過的話,他覺得混亂與疑惑。

「其實我應該去看他們……」季默羽的表情籠罩上一層後悔。「他們移民澳洲後的農歷新年,我們都不在一起過,還是……因為我的事,你特意讓他們回避?」沒有發現石曜臉上異樣的表情,她直接問道。

「往年我們都會飛去澳洲探望他們。」他的眼神充滿探究。「我爸因為心髒病的關系必須提早退休,我媽為了讓他遠離一切繁瑣的事務,勒令他去澳洲定居。不過我爸是閑不住的人,他在那里也經營農場。」

「澳洲的確是個適合休息養老的國度,碧草藍天,空氣清新,人們極為悠閑,又有陽光海灘……如果我老了,應該也會選擇這樣的地方定居。」她隨口說著。

石曜的目光詫異地立刻從相冊移到她的臉,看到她嘴邊那抹恬淡的笑容時,頓時他竟無言以對。眼前這個思路清晰、善解人意的女子到底是誰?

「為什麼不說話?」沒有听到他的聲音,季默羽向他投以疑惑的目光。「怕我多想?今年你不帶我去澳洲是正確的決定,我現在連自己的過去都不知道,去了也只是給兩位老人家增添麻煩。」

石曜依舊沉默,他審視她的眼神里更增添了一絲嚴肅。

季默羽說完話,就將注意力移到相冊上,她認真的翻看著一張又一張的相片,眼里揚著難測的光芒,似乎在尋找什麼,也似在確認什麼。

「訂婚典禮看起來很棒,我臉上的笑容也很燦爛。我們是因為愛而結合的吧?畢竟從離開孤兒院以後,我就一直和你們住在一起。」翻完相冊,她才又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神里有股奇特的銳利。

石曜深思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與她詢問的眼神撞個正著,他的眼眸也在剎那間變得深邃。

「是的,我們一直都在一起。」說完後,他就移開了目光。

「你今天好奇怪。」季默羽冷漠的凝視他。「有什麼話就直說。」

「我只是在想,不管有沒有記憶,一個人都應該不會真的迷失自己。」他的視線重回她的臉上,變得益發沉穩。「你知道嗎?你比過去有主見,也比過去坦率。以前我不知道你很多的想法,現在你都給了我答案。」

她挺直脊背。「我剛才說的話里,有什麼不對嗎?」她也比過去更加敏銳。

「你失憶前和我說過你討厭澳洲,覺得那里沒有活力、太過沉悶。現在我想那只是你和我吵架時的氣話,以及許多事……我一直對你有誤會。」石曜垂下眼瞼,那一刻,他有些疲憊。「也許我太忙于工作,而一直忽視了你的感受。」

季默羽黑色的眼眸變得愈加犀利。「那麼……你是覺得我剛才說的話,不像是‘我’說的,起碼不像你記憶里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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