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身子倏地一震,跌坐到椅子上,壓根無法掩飾住自己的驚異。
「事實並不是你囚禁她,而是她心甘情願躲起來。那天她和我吵架也是你們的計畫之一。我離開之後,她就去找你,然後你們設計了那場車禍,用以完成這個偷天換日的計謀。」石曜的語氣沉穩而肯定。
雪的臉色隨著他的話,越來越慘白。
「當時的你的確需要轉換身分,但那並不是這件事的唯一目的。我來紐約,只是想要搞清楚,為什麼默羽會撒謊說你主導了一切,為什麼她要你做的事你卻遲遲沒有下手。」他的表情冷硬如石,身體挺直。
她的眼神閃爍,身體顫抖。
怎麼辦?她要如何回答?要反駁否認嗎?
不,如果不是非常有把握,石曜不會說出這些話。
「你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這一切的嗎?當我和默羽分手時,她的眼里總閃著一種逃避的不安,那不是因為對我失望而想跟我分手的表現。我雖然不太了解她——我自以為很了解她,但顯然不是。」他微微停頓。
雪只覺得身子忽冷忽熱,他的話帶來的沖擊超過她能承受的範圍,教她腦子瞬間空白。
「可是即使不算了解她,我還是可以從她的眼神里察覺出她的心虛和驚慌。她急切的和我分手,可眼里又有著莫名的愧疚感,她堅持不要我給她任何東西,甚至是歇斯底里的拒絕,我想補償她,她卻覺得她沒有理由接受。」石曜的神情冷靜平和,那些回憶在他心里仿佛沒有掀起任何的漣漪。
她拿起茶杯,想要掩飾內心的激蕩,可是她的手卻在顫抖——向來拿槍都不會顫抖的手,此刻卻難以控制的劇烈抖著。
「她離開台灣以前,我和她有了一次深談。她很緊張也很脆弱,幾乎是崩潰的告訴了我許多話……關于她和你如何計畫讓你代替她來向我提出分手,如何才能讓她擺月兌我,以及後來她見你遲遲不肯行動,寢食難安得甚至鬼迷心竅的想到用誣陷你的方式,以此為借口向我提出分手。」
石曜的語調還是如風般淡漠,眼神卻有股深沉的堅毅。
雪放下茶杯,她覺得渾身無力,心不斷的抽痛。
他知道了,他終究還是知道了!
她原本以為可以永遠保守的秘密,卻還是讓心細如發又聰明的他洞悉了一切!
「石曜,我……」
「你先听我說完。」他打斷她的開口,望著她的眼眸深不見底。「之後我做了很多的調查,一直想要找到你,但那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你的組織非常優秀,我動用了所有的關系,還是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探詢到你的行蹤。」
他在找她?!
原來過去這一年他都在找她?!
「你找我……是想從我這里得到確認的答案嗎?」
她胸口的疼痛變得更加激烈。
「其實知道真相又能怎麼樣,只會帶來更多的傷害。總之是我對不起你、欺騙了你,至于默羽……她也有她的痛苦和無奈,請你原諒她吧!」
「我已經原諒了她。」石曜深邃的黑眸掠過一道激光。「不可否認,一開始我的確難以接受,畢竟我和她認識二十幾年,而她竟然連對我坦白的勇氣都沒有。可是我也有錯,從一開始我和她之間……其實就有許多問題。
或者我和她都不了解愛情的真正意義,我把娶她當成我的責任,她則因為沒有安全感,而害怕如果不嫁給我就會失去一切。我們彼此都不了解對方,我又硬將自己的意志強加到她的身上。」石曜再度停頓,要把心里深處的感覺變成語言,還是有一些困難。
「但這些都已經過去了,我和她分手了,許多事早就無法挽回……更重要的則是現在和未來。」
這些話他過去說過,現在再度听到,又在雪的心里激起一波巨浪。
他是如此沉穩可靠的男人,他堅持自己的信仰和原則,他才是生活中的強者,才是值得女人依靠的男人。
「默涵……我想要這樣叫你,可以嗎?」石曜深呼吸之後,用他那雙可以洞悉一切的銳眸緊緊盯著她。
「你當然可以這麼叫,這本來就是我父母替我取的名字,只是我不知道怎麼去當季默涵,她對我很陌生……」雪的喉口有些緊窒。
「默涵,我有很多疑惑,希望你能替我解惑。我來紐約看到你以後,必須先確認一些事才能和你深談,我並不是想報復你,或是把責任都推到你的身上。」
听著他平靜的語氣,她卻感到一陣陣的心酸。
是不是她的出現打亂了這個男人原本幸福安靜的生活呢?
如果她沒有答應默羽的要求,那該有多好……
「本來就是我的錯,我不應該答應她的,還答應她以後又把事情搞得更糟糕。我可以輕易完成危險的任務,卻搞砸了最重要的事。」她用力忍住奪眶的淚水,覺得自己沒有哭泣的理由。
「其實听完默羽的話以後,許多我原本不明白的地方都了解了。例如一開始的時候你對我很排斥,覺得我欺負了你妹妹。還有當我告訴你父母的事情時,你那種超乎我想像的悲傷……你的思維方式和默羽回然不同,你太有主見……即使失去記憶,也不應該讓一個人發生那麼大的改變。」
他的話讓她不安,她一點也不想去回憶那段生活,那會讓她更有罪惡感。
「而我來紐約,不是想要向你確認你和她之間的計畫,這一方面我已經完全相信她的話,我只是有另外的疑惑沒有答案。」他眼神如炬地凝視著她,嗓音更加低啞。「你告訴我,為何你遲遲不肯執行你們的計畫,為什麼不向我提出解除婚約的要求?」
雪屏息凝神,心跳在瞬間停止。
怎麼辦?她最害怕、也最恐懼的時刻猝然到來,她卻沒有準備好答案,她不能回答,無法回答。
石曜眼里的光芒更加深沉。
「默羽告訴我,按照你們原來的劇本,你應該和我爭吵不斷,並且漸漸假裝恢復記憶,將她不敢告訴我的那些話透過你的口告訴我,讓你提出分手,最後達成目標。」他審視著她的臉,表情嚴肅。
任何角色都扮演得游刃有余的她,此刻,只是白著一張臉,表情無所適從。
「因為從小是孤兒,所以默羽有著很深的危機感,但是我的父母和我卻沒有察覺她心中的這種害怕。她表面看起來任性開朗,有時會耍大小姐脾氣,那都是她在測試我們到底有多麼愛她,是不是永遠不會遺棄她。」石曜也沒有逼迫她回答,反而開始說起自己和季默羽之間的事。
「她說她膽小懦弱,所以只能虛張聲勢,不論是對家里的佣人、學校里的同學都如此,她害怕有一天我們都會離開她,讓她變得孤零零。她會答應我的求婚,並不是因為愛我,而是因為嫁我她才能永久的留在那個家里。」石曜的眼神突地有絲迷惘,嘴邊揚起一抹自嘲的笑。
雪的心髒再度揪緊,一想到他听見這些話時的心情,她就心痛得無以復加。
「她自己早有喜歡的人,只是那個人不是我。訂婚以後她感到壓抑和苦惱,她一直把我當成哥哥,根本沒辦法把我視為未婚夫……我自以為了解她,卻其實什麼也不知道。
她不喜歡我送的禮物,卻從來不敢表達,她對生活沒有安全感,我也無法給她需要的安全感。」石曜嘴角邊的自嘲笑容漸漸擴大,嗓音流露一絲苦澀。「所以這一切並不是你的錯,當然也不是她的錯,感情本來就沒有對與錯,你不要自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