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她也毫不客氣的向前走去。
彬在地上的女子頭垂得更低了,她跪了一上午,不見有人要買她,反而換來嘲笑和輕佻。想到這里,她的眼淚不禁掉下來,將紙上的墨字暈開。
「賣身葬父!」唐秋纏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字,心頭頓時涌上一股酸澀的感覺。
這女孩應該沒多大年紀,卻必須以這樣的方式為親人找最後的依歸。
登時,她的眼前閃過另一道人影,過去和現在交會在另一個時空……
唐家父女賣掉所有的家產,所得的銀兩是四千七百兩,跟六千五百兩還有一大段距離。他們身上僅剩二十兩銀子,目前居住在揚州城內的一家小客棧里。
還差一千八百兩。唐秋纏雙手支著下巴,苦惱的想著對策,但任憑她想破頭,仍想不出要上哪兒去籌這筆錢。
找任意桐嗎?
她腦海中倏地浮現出他的面孔,她知道只要她肯開口,他一定會幫忙,只是他現在人不在揚州,听說是到京城去了,一時還不會回來。
最重要的是,她並不想再欠他人情。上回因為藥材的事她已經欠過一次,面對他溫柔的眼神,她不知自己還能抵擋多久,天曉得她一點都不想因嫁人而失去自由。
唉,煩死人了!
她決定出去走一走,以解多日來的煩躁。
「爹,女兒想出去走走。」唐秋纏向呆坐在床榻上的唐仕維要求道。奇怪的是她爹一動也不動,樣子十分奇怪。
「爹,您听到女兒的話嗎?」她急忙走向床榻,對于她爹近日的反常極感憂心。
「嗄?」唐仕維連忙回過神,咬著牙痛苦的回答︰「好啊,老悶在這里是會生病的。」他試著恢復過去戲謔的語調,但還是沒能騙過他女兒。
「您不對勁。」
「沒這回事,爹只是在想事情而已。」唐仕維慈愛的拍拍她的肩頭,「出去走一走吧,別留在這兒和爹大眼瞪小眼,你不煩我都嫌煩。」
「可是爹──」
「去去去,再說我就生氣了。」他必須立刻讓她離開,他已經快忍不住心口上的疼痛。
他失去了憑心堂,沒有藥物控制病情,他的病再度復發,再加上最近令人煩心的事太多,他有預感,自個兒恐怕時日不多了。這樣也好,少了他的拖累,敏兒才能活得更自在些。
曾經,他十分遺憾生下的不是兒子,如今看來,就算是兒子也比不上敏兒的堅強。雖然她失去了一切,卻不曾見她掉過一滴淚,有的只是全心打理一切及堅定的信念,認為他們父女倆一定能度過這次危機。所以他不能再給她添麻煩,她已經夠累了。
「快去,再不去我就發脾氣。」
為免父親不快,唐秋纏只好面帶憂愁的離開客棧,卻不知就在她離去後,唐仕維痛得倒在床上申吟,幾乎昏死過去。
走在大街上的唐秋纏愈走心愈慌,方才她爹雖然仍是爽朗幽默,但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不行!她決定回客棧看看她爹的狀況,她直覺一定有哪里不對勁。
心念一定,她轉身就往回走,心中的不安隨著她急促的腳步愈形升高。
她走到一條僻靜的小巷道時,突然一道人影擋在她身前,她一抬頭,發現自己正對上一雙她最不願意看見的眼眸。
任意情!他想做什麼?
「你愈來愈漂亮了。」任意情修長的指尖輕輕掃過唐秋纏嬌女敕的臉龐,語調仍是那般輕佻。
「而你還是一樣下流。」無視他不悅的神情,唐秋纏不服輸的瞪著他。
「你的禮貌還是這麼差。」任意情邊說邊朝她走近。
「對付你這種人不需要禮貌。」該死,她的臉怎麼愈來愈燙,他又不是沒靠近過她。
「那可不一定。」任意情趁她不注意時,伸出舌尖輕劃過她的下唇,氣得她想殺人。
「你知道嗎?」他和她眼對眼,鼻尖對鼻尖,濃厚的男性氣息不容反抗地強行進入她的鼻腔里。「我一向建議人應該要懂‘識時務為俊杰’,特別是面對債主時,最好低聲下氣,任人為所欲為。」
「果然是你。」唐秋纏一點也不意外。「你這卑鄙小人。」
「卑鄙?太難听了吧。」任意情忽地對著她的耳朵吹氣,語聲輕柔的說︰「我只不過是使點小手段。」
唐秋纏忍住耳內傳來的酥麻感,咬牙問︰「你究竟想怎麼樣?」她已經懶得和他過招。
「還是那句老話,只要你肯嫁給我,一切好辦。」他側著臉打量她日趨嬌艷的面容,定定的盯著她的紅唇看。以前想要她,只是因為游戲,現在想要她,原因仍然沒變,但多了一些欲念。
她真的是愈來愈美了,美得高傲,教他忍不住想深咬一口,看看她是否真如外表那般不以為然。
「作夢!」唐秋纏憤恨道。
「還是這麼有骨氣啊。」任意情邊說邊朝大街上某個人使了個眼色。
「我記得你爹還欠賭場一千八百兩吧。」任意情算準了這次她插翅也難逃,正不疾不徐的收網。他要教會她,太有骨氣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那又如何?」唐秋纏仍是一臉倔強。
「那就糟了,據我所知,賭場的打手向來是認錢不認人,只懂得要債,你放令尊一個人待在客棧,不危險嗎?」
他的意思是……糟了!
她不假思索,拔腿朝客棧的方向沖去。爹!求求您千萬別出事,別丟下我一個人!
等她沖回客棧時,只見客棧一片亂烘烘的,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
難道是爹?
唐秋纏發瘋似的排開圍觀的人群,看見她爹躺在床上動也不動,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拉起她爹的手腕把脈,從無一絲跳動的脈象告訴她,她爹已經去世了。
「不!」她不敢置信的搖頭。她離開客棧不到一個時辰,她爹怎麼可能這麼快就離開人世?
「爹,您別嚇我!睜開眼楮看看我呀,女兒就在您身邊。」她瘋狂的搖晃唐仕維的身軀,試圖搖回他的生命。
「姑娘,」店掌櫃十分同情她的遭遇,「你請節哀吧,快點讓令尊的遺體入土為安才是要事。」也好還給小店一個清靜。不過店掌櫃沒敢將這話說出口,那姑娘哀戚的神色著實可憐。
入土為安?她要如何做到這一點?不只是經濟上的困難,更是因為她不甘心。
從爹身上完好的衣著看來,任意情派來討債的打手並未動粗,但他們仍是凶手。
唐秋纏蒼白著臉站起身,搖搖晃晃的穿越自動排開的人群,腦中的思緒卻異常清晰,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斷了任意情的念頭。
「姑……姑娘。」店掌櫃急了,她該不會是想一走了之吧。
「放心,我一會兒就回來辦理我爹的……後事。」她幾乎無法把話說完,但她不會哭,不會給任意情她的眼淚。
「麻煩店掌櫃幫個忙,請讓我爹……讓我爹安靜的休息,不要再打擾他。」說完,她即奪門而出,無法再忍受滿屋子好奇與憐憫的眼光。
她不會讓任意情擊倒她,絕對不會。
他要她賣掉自己?可以!但絕不是賣給他,她要賣給可以帶她離開這一切的人。
那人便是打京城來的錢老爺。
前些日子錢老爺頻頻來拜訪她爹,希望他能到京城為他二女兒看病。听說錢二小姐長得國色天香,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今年十四歲,只可惜自幼體弱,時常在鬼門關前徘徊。他這次會來揚州,也是慕名而來,希望她爹能救他女兒的命。
只可惜她爹還沒來得及救人家的命,他自己就先命喪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