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是開國功勛的後代子孫,而虞家則是地位尊貴的郡王府,皇帝一听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當場便下旨賜婚,那時簡直嚇壞了在場所有人。
「督主是擔心董虞兩家會抗旨?」另一名錦衣衛大著膽子,好奇的問上一句。
握著狼毫筆的手忽然一頓,文承熙將臉從奏折中抬起,目光森冷地看向那名多話的錦衣衛。「你可知道皇宮中最不需要的,是怎樣的人?」
平日殺起人來毫不手軟的錦衣衛,在對上文承熙懾人的雙眼時,雙腿竟也忍不住發起抖來。「督主息怒,是屬下多嘴,屬下該死。」他跪地求饒,額上已經被汗水浸濕。
「既然知道自己該死,那又何必活著?」文承熙勾唇一笑,笑意卻沒有染上眼底,只是冷冷盯著他。
「督主饒命!督主——」錦衣衛尾音還未落下,一道白光倏地閃過眼前,原本佩在他腰上的繡春刀已經從他頸間劃過,他喘著氣,雙手扶住頸子,接著直挺挺的倒下來,抽搐掙扎了半晌才斷氣身亡。
始終跪在旁邊的先前那名錦衣衛,此時後背早已濕了一片,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這刀法之俐落干淨與出刀速度之快,就算是宮中公認身手第一的錦衣衛指揮使恐怕也要自嘆弗如。
「看見了?這就是多嘴的下場。」無視于倒臥在血泊中的尸身,文承熙手不沾血,繼續伏案批紅。
「屬下看見了,往後絕不多嘴。」活下來的錦衣衛恐懼地將頭壓得更低。
「照我的吩咐交代下去,派人牢牢盯住董家與虞家,不得有誤。」
「屬下謹遵督主的命令,絕不會讓督主失望。」錦衣衛再三叩首後,才戰戰兢兢的退下。
他一走,旋即有數名紅衣太監上前,將賞花亭中的尸身收抬干淨。
「小六子。」文承熙邊批著奏折邊開口。
「督主請吩咐。」總是隨侍在側的小太監立刻靠過來。
「茶涼了,換一杯。」文承熙慢悠悠地說。
「小的該死,沒發現茶涼了,小的這就去幫督主重新沏過。」小六子自己掌了兩下嘴,趕緊換下那杯冷掉的雪蓮茶。
文承熙抬起臉,望向亭外滿池出落娉婷的荷花,眼神清冷。
東廠督主要娶妻,這大概是金暉皇朝開國以來最離奇的事,他更沒想過自己在決定隱藏真實身分入主東廠後還能娶妻,皇帝想彌補他的心思,未免也太過明顯。
思及此,文承熙俊顏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這個督主的位置,他可是坐得越來越順,錦衣衛听令于他,大臣貴族們懼怕他,皇子妃嬪不敢對他不敬,就連太子都要敬他三分。現在的他,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皇帝,沒人可以動他一根寒毛。
這樣的日子他過得舒心愜意,只是偶爾靜下來時,心中卻有些說不出的空洞。
是倦了嗎?文承熙凝望著滿池盛開的荷花,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皇帝大壽一過,欲替東廠掌印太監賜婚的聖旨一下,朝中內外有人喜有人憂。
為此事感到歡喜的人,自然是希望能攀上這門親事,藉由文承熙在宮中的權勢趁勢坐大自己。而憂心的人則是生怕敵對大臣的女兒被挑中,往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怕是一整個家族的人都跟著榮升,成為朝中一方不利于己的大勢力。
偏偏,眾人皆知如今隨口一句話就能左右皇帝君心的人,朝中除了文承熙再無第二人,因此如果想鞏固自己的地位,勢必得結上這門親,當文承熙選中董虞兩家嫡長女的消息一出,大勢也就差不多底定了。
這也是為什麼朝中大臣紛紛送禮至東殿,又涌入董虞兩家祝賀的原因,就是怕稍有怠慢日後會惹禍上身。
同郡王府一樣,上董家祝賀的人很多,門檻都快被踩爛了,賀禮更是堆得多如一座小山,都快淹沒了董家,但前院是歡笑祝賀聲不斷,後院卻傳出陣陣哭聲。
通往後院的長廊上,一道年輕嬌小的人影快步走著,一听見後院傳來的哭聲,她腳步不禁又加快。
符子燕一臉焦急的推開房門,快步走向董喻芳。「喻芳,我听我娘說皇上幫你賜婚了,這件事是真的嗎?」
一看見親如姊妹的手帕交,坐在床上連頭發都沒梳、也還沒更衣的董喻芳頓時哭得更棲慘。「子燕,我該怎麼辦?」她痛哭的問,「皇上竟然要把我嫁給一個太監……」
符子燕在床沿坐下,握緊好友的手心疼不已,眼眶也跟著泛紅了。
董家祖上是開國功勛,受祖蔭庇佑,董家後代也多是朝中要臣,而身為名門嫡女,董喻芳自小便深受親族寵愛,符子燕卻是與她大不相同。
雖是侯府千金,但符子燕是妾室所生,娘親又不得侯爺歡心,因此她這個庶女在府中並不受重視,時常被兄弟姊妹冷落欺負,兩人會成為手帕交,說起來也是頗教人意外。
「喻芳,你先別哭,我都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呢。」舍不得見到好姊妹哭得這麼慘,符子燕抽出帕子幫她擦拭眼淚。
「前些日子皇上大壽,宮里宴請滿朝百官一同為皇上祝賀,皇上可能是喝醉了,竟說要幫東廠督主娶妻,還讓他自行挑選,結果他一次挑了兩個,一個是我,一個是郡王府的虞詩芮。」
虞詩芮?那可是郡王府上最受寵的嫡女,這個東廠督主還真是獅子大開口!
即便沒見過這個令人聞之喪膽的東廠督主,符子燕卻已下意識將他想成是陰陽怪氣又色迷迷的老太監,不禁在心中將此人臭罵一通。
「你爹都不生氣嗎?總不會是真要把你嫁給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老太監吧?」符子燕一臉難以置信,不敢想像這麼可怕的事會發生在好友身上。
「我爹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生氣……」董喻芳抽抽噎噎的說。
「把女兒嫁給一個老太監,這像話嗎?有什麼好高興的?」符子燕握緊粉拳,憤慨的站起身氣沖沖道︰「我去找你爹理論!」
自小在侯府里遭受冷眼對待,符子燕名義上雖是侯府千金,卻一點也不像那些嬌滴滴、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名門閨秀。平日在府中,她與下人打成一片,也深知人間疾苦,雖然知道自己地位不比那些受寵的兄弟姊妹,倒也不會因此自憐自怨。
興許是因娘親本來就是心性豁達之人,從小受到娘親的教導,她的性子也開朗活鈸,為了能在侯府里生存,她可是吃苦耐勞又堅強。
第1章(2)
「子燕,你別去。」董喻芳被她嚇了一跳,趕緊將她拉回來。
「為什麼?」符子燕生氣又納悶。
「難道你不曉得那個文承熙是什麼樣的人?听我爹說,他一句話就能改變皇上的心意,皇上對他信賴有加,事事都仰賴他,就連批折子的事都交給了他,听說連太子看到他都得禮讓三分。」
董喻芳邊說邊打了一個冷顫,涕淚縱橫的臉上此時充滿恐懼。
「再說,我爹正愁一直不能被皇上重用,沒有加官晉爵的機會,現在有了這個大好靠山,當然是樂不可支,巴不得快點將我嫁過去,他才有機會攏絡文承熙,讓文承熙在皇上面前幫他說好話。」
「我當然知道文承熙是個多了不起的人物。」符子燕解釋道︰「可就因為這樣,我更要找你爹理論,他怎麼能狠心眼睜睜看著你嫁給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老太監……」話還未說完,她的嘴巴忽然被好友用手緊緊搗住。
董喻芳害怕的東張西望,發著抖壓低聲量道︰「你小聲點,萬一被錦衣衛听見,你可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