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繪麗人笑 第23頁

暗玄溟拾起,掌在手心里握著。「自小就有了,先生可曾見過?」他的反應,令人感到古怪。

戚墨笑笑地搖手。「沒,只覺得那樣子特殊,還挺氣派的。那上頭雕著一對龍鳳,樣式挺吸引人。我這人啊,就是對特別的東西有興趣。」

「寶寶說,先生不喜歡玉飾,才一眼就認出上頭雕龍鳳紋了。」

「哎呀,就說咱靠拿筆繪圖,眼力不好怎能討口飯吃?」

「也是,先生說得有道理,晚生佩服了。」傅玄溟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戚墨看著他,嚷了一聲。「欸,你這小子不是要替咱做事,還不快去?」

「好。」傅玄溟笑了笑,將玉牌小心收進袖口里,便走到外頭去了。

而屋里,有雙閃著奇異光彩的眼眸,很隱忍、很小心,沒有泄漏出半分情感。在戚墨心里,埋藏著一個秘密……

這一埋,已有數十年之久。

第十章

清風曉月,孤影一人;夜風襲人,清冷如水。

戚墨坐在門前,望著天邊星斗,已入寅時,卻無法入眠。已有年歲的眸眼里,帶著些微的滄桑。

他看著銀月緩緩爬升,當空高掛……眨眼之間,不知已流逝多少光陰。

良久,眼前出現一道墨黑色的挺拔身影,藉著月色的藏隱,看不清面容,但戚墨卻仍舊知道來人是誰。

「戚先生。」

「我知道你會來。」他的出現,戚墨並不詫異,因這是意料中的事。

「讓先生久等了。」傅玄溟笑了笑,那笑實在好看,可惜逆著光沒讓人見著。

「听寶寶說,先生不喜歡玉飾。」傅玄溟說道。

「沒錯,上頭不知道轉了多少人的手,也不曉得跟上的主子命是好是歹,要是染上什麼惡氣,時運一低,壞了自己的運,那可怎麼辦好?」

「先生不知道好玉也可保身?」

「那也得要自個兒命好,才能拾到寶。」戚墨搖搖頭,他不迷信,卻會抱持著謹慎的心。

「這年頭許多玉飾有不少是從陵墓里盜出來的,掛著死人戴的東西,很晦氣的。」

「寶寶身上也有一個。」

「那是我老爹沒死前留給我媳婦兒的,咱戚家那塊寶玉,是我先人那一輩,自個兒采來請人雕琢的,還沒有帶進過墓里呢。」戚墨瞧了他一眼。「算了、算了!你來這里,應該不是听咱戚家的玉傳了幾代的吧?」

「先生雖然不喜歡玉,但卻能一眼認出玉上雕的是對龍鳳。」

「欺,我猜的嘛!龍鳳呈祥,大家都愛,多吉祥呀!」

暗玄溟將玉牌拿出來,攤在戚墨眼前,就著夜色,溢出翠綠光輝。

「可是,當時掉出來的玉牌只單刻一個‘傅’字,玉牌背後才是先生說的龍鳳紋樣。」他轉了玉牌,將真相亮在眼前,戚墨的謊言不攻自破。「這與眼力好不好無關,而是先生本來就知道這玉牌的樣式,才會月兌口說出那樣的話。」

「你這小子,機警得令人討厭。」戚墨嘟嚷了句,後悔自己的失言。

他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不像寶寶那樣單純好騙,隨便唬個幾句話就信得徹頭徹尾。戚墨原想騙他,但說了一個謊,勢必得用更多謊來圓這個謊。

「我當作先生所言是夸獎。」傅玄溟靜候他的說明,一解心中多年的困惑。

「你說這玉牌小時就隨身攜帶,誰給的?」

「將我養大的人。」他說得極為簡單,但實則不然。

這些年來,他根本不像個被人養大的人,或許做畜牲都比他輕松。至少,牲口只管吃飽睡足,肥了讓主子宰了貢獻己生,死了又重新投胎一回。而不是像他,這些年都在刀口上過日。

「你認為自己和這傅姓有何等牽連?」

「我父親姓傅。」可惜養他的,卻是震王。與其說是養他,不如說將他當畜牲般地在教著,然後替他鏟除所有可能礙事的對手。

「這塊玉牌的傅老爺,和我自小便認識,傅家在京城里是大戶人家,如果傅家家運夠長的話,或許你現在不會落拓成這般,孤苦無依。」

「先生何以見得?」

「這事兒,這輩子我還沒對他人說,今後也不會再有你以外的人知道。我們今晚所說所做,等破曉之後自是煙消雲散。你仍舊是你,姓傅的少爺。」

夜風很涼,然而戚墨的心卻隱隱顫抖。多年來累積在心頭上的恩怨,靜靜地候在一旁,等待他的一語道破。

「傅家之所以風光,在于傅老爺做了太師,位列三公之尊。怎不榮耀?」

博玄溟兩拳握緊,听戚墨一手翻開前塵往事,那滿是風雨恩仇的過去。

「盡避傅家如日中天,卻抵擋不住噩運纏身。有人見不慣傅太師清廉剛正的作風,在後頭使權弄計陷害他,甚至讓其慘遭滅門,一家上下余百口人,一夕之間,遭朝廷株連九族,所有和傅家有牽連的人,皆逃不過斬首命運。」

「為何我傅家會遭此噩運?」傅玄溟話聲平靜得毫無半點波瀾,眼眸深沉,看不出其心思為何。

「就為了那枝畫魂筆。」戚墨只感到人心貪婪的可悲。「它應當是傅家傳世之寶。最後竟讓主子牽扯至噩運之中。朝廷內,不知何時謠傳著傅太師有貳心,有了畫魂筆,便意圖操縱上位者。此話惹得聖上勃然大怒,說傅家行妖蠱之術,結黨營私,敗壞朝綱,判了傅家滿門抄斬,一夕間誅殺上百人。」

「說到底,是連聖上也想得此畫筆,卻沒想到徒勞無功,傅太師已早先一步听聞風聲,將筆托付于我,並帶著傅家骨肉,連夜逃走。」

听到這時,傅玄溟卻擰起眉來。「可是先生……」

「當時,傅家所生是個女娃。」戚墨看著傅玄溟震驚的表情,勾起一抹淺笑,那笑帶有椎心刺骨的痛楚。「最後關頭,我們行狸貓換太子之計,僅為了一保傅家血脈。那時,我媳婦兒生了一個男女圭女圭,于是……」

暗玄溟听著戚墨緩緩道出過往的事,不信如此荒唐的命運,竟殘酷地禍延至他的身上!

「你、你們竟然將我和戚寶寶……不!是傅寶寶的人生相互調換!」傅玄溟激動地站起身,承受著他無法想象的事實。「你們怎能這般自私自利?」

戚墨可以理解他心底的悲憤。「要恨,就盡避恨我吧!是我同意讓傅老爺這麼做的。傅家有恩于戚家,此恩若不報,來生我還不了他。」

當初戚家為了造畫布,背地里不知道竊了多少無辜稚兒的尸首,這事兒讓傅太爺知道,他理當一舉告發,讓他們戚家讓世人唾棄咒罵而死,可他沒有!

暗太爺的憐憫之心,讓戚墨很是感激,盡避他始終沒有傳承戚家造布之術,然而這等不光彩之事,本就天理不容。

戚家畫布一向是維持生計的來源,到了戚墨這代,等于是斷了白花花的錢路,可傅家卻聘了戚墨進府當畫師。

「你的報恩,卻將我的人生推向罪惡的深淵!你可知我這些年來,究竟是怎麼過的?」傅玄溟說得咬牙切齒,後悔得知真相。「我活在殺人無數的恐懼之中!白日捕人,夜里殺人!然後眼見一條條無辜的生命,在手里消失。」

「為了活命,我不得不淪為被別人豢養的一條狗!」

戚墨悲傷地看著他,終究無能為力。

「你怎能讓我活在這樣的口子里?’他過著不屬于自己的人生,並且代替對方受苦,忍著痛咬著牙成長。「將自己的孩子,當成一件物品交換……而那人,偏偏是寶寶。」

他們真是殘忍!竟然讓他連嫉妒、連憎恨的對象部不願給!無疑是將他千刀萬剮,判了無數條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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