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奪的羽翼 第16頁

怎麼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氣勢與自信?從他的眼中,讀到的不是虛張聲勢,而是把握與肯定。高秋棠一時語塞。

「你非要昭告天下所有人你正在玩什麼游戲嗎?」他的力氣好大,怎麼甩也甩不掉。

「我喜歡光明正大地打仗。」雷邢浩不在意地聳聳肩。「走吧!」

「我說過我還有事情要做。」

「除了惡補商業知識外,你還會有什麼事?」

「我……我今天要幫伯母煮晚餐。」

「一天不幫忙餓不死人。」

「我……我還要拖地、洗衣服、整理房間,還要——」

「一天不做不會被蟑螂或老鼠抬走。」她到底還想扯多久?

「我還要——」

「雁沄,算了。這些事你不用擔心,跟雷先生一起去吧。」看著你來我往的兩人,高秋棠忽然笑了。

這孩子不習慣扯謊,真是為難她了,被這樣的男人糾纏上,她應付不來的。

總是體貼別人,總是隱藏自己的心事,她一度還以為這孩子除了他們家書恆以外,不會對人敞開心防。但顯然她錯了,至少現在的雁沄,是她從未看過的,像在生氣,卻又不是真正的生氣,倒像樂在其中的與人斗嘴。

「明天是周末,出去走走也好。年輕人本來就該到處走走。」

「可以走了吧?」夫人都這麼說了。

「可是,伯母……」

「你已經浪費我太多時間了。」

柳雁沄還想說什麼,但已經被半拖著離開了。而高秋棠只是微笑著,站在門口對兩人揮著手。

她不太了解戀愛究竟該怎麼談,當年嫁給方成義是相親認識的,見面沒幾次就結婚了,夫妻兩人一直過得很幸福。她一直認為所謂的幸福就是像她一樣,找到一個可靠的人嫁了,所以也一直認定雁沄的幸福就系在書恆身上。但是這幾年情況似乎變了,她不是看不到雁沄的委屈,但又舍不得讓自己的兒子難過。

那個叫雷邢浩的年輕人不好惹,像是隨時全副武裝的斗士,一心求生存、求勝利,與她兒子是完全對比的人。不過她卻很喜歡他說的那句話︰「我喜歡光明正大地打仗。」

情場如戰場是吧?就讓年輕一輩的好好打一場仗吧,他們老一輩的似乎無權插手,也不該再插手。畢竟他們已經插手這麼多年了……

走出台南機場,柳雁沄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在作夢。不久以前她明明還在台北,而雷邢浩的確是說要「吃晚餐」,現在他們卻出現在台南。

「我記得你明明是說要‘吃晚餐’。」

「沒錯,是吃晚餐。」雷邢浩專心地看著台南市地圖。「你想先從哪里吃起?」

「但你沒告訴我是要到‘台南’吃晚餐。」早知道就不告訴他到哪里吃都可以,也不會一路被傻傻地帶到忪山機場,又傻傻地搭上國內班機。

「現在知道了。」他一派輕松,收起地圖。「走吧,先去安平吃蝦卷和蚵仔煎。」

除了跟著走,還能怎樣呢?她現在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了,根本沒有力氣反對。

「我一直很懷念這里的小吃。」

「所以我們就坐著飛機,還從台灣北端飛到南端來了?」這種行為算不算瘋狂?「還好你沒說想吃香港的大閘蟹,或是道地的日本料理。」

「我會仔細考慮你的提議。」

柳雁沄又好氣又好笑,就是拿他沒辦法。

「你總是那麼瘋狂嗎?我以為商人都特別小心謹慎。」

「今天是我生日。」

是他的生日?!為什麼現在才提?他若早說的話,她就不會和他東扯西扯僵持那麼久了。

「是不是後悔對我這麼殘忍了?」他有一瞬間看穿他人思想的特質。

「那……為了慶祝你生日,今天我請客。」

「你財產比我多嗎?」

「嗯……你等一下,我先數數。」柳雁沄掏出皮夾,認真地數起錢。

「不是你皮夾里的錢,是總財產。」

「我想應該是——」

「不用想也知道比我少。」這女人對金錢的敏感度真是差得可以。「我為什麼要讓一個比我窮的人請客?」

「可是不請你的話,我就不知道該送什麼禮物了。」

「和我結婚好了。」

「嗄?!」她這陣子听力肯定出問題了。

雷邢浩笑得很開心,湊近柳雁沄的耳朵︰

「我說——和我結婚好了,當作為我慶生。」

這個人……總是沒正經!一時之間也不知是害羞還是生氣,柳雁沄猛地推開了雷邢浩,往出口跑去。

她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嗎?雖然相處時間很短暫,但他是真的想把她娶回家。休息對他而言是一種奢侈,在雷氏家族中,唯有不停地戰斗,才是生存的法則。直到遇見了她,他才第一次產生了想休息的願望。

「真的不考慮?這是我十五歲以後第一次向人要生日禮物。」

柳雁沄急急別過頭,招來了計程車。上車後仍舊不發一語,只是靜靜地望著窗外。

「特別優待你好了,唱首生日快樂歌。」

「我才不要優待。」

「難道你決定要嫁給我?」

「誰要嫁給你。」不背對著他,她怕自己火熱的一張臉會被識破。「你……喜歡什麼顏色?」

「為什麼這樣問?」

「不要老是用問題來反問我。」

「白色。」

「我做衣服給你好不好?」她早猜到了,不過還是謹慎詢問。

「我的品味很高。」雷邢浩假裝正在思考。

「我的品味比你高,不過可以降低標準配合你。」

「你要花很多工夫才行。」

「別瞧不起人了。」他是天生的衣架子,每次看見他就會讓她想為他設計衣服。

「到底是誰把你教得那麼自負?」

「到底是誰把你教得那麼愚蠢?」雷邢浩笑得很開心。

就是講不過他。柳雁沄轉頭瞪了雷邢浩一眼,發覺他正以溫柔的眼神望著她,又急急忙忙別開了頭。直到安平前,兩人一直沉默著,寧靜的空氣中彌漫著和諧氣氛。

「先生、太太,你們素不素外地來的?」蚵仔煎的老板在他們坐下後,開口就是這句話。「要幾份啊?」

「兩份。」這老板太機靈了。「老板,你怎麼知道我們是夫妻?」

「看嘛資道。啊偶年紀這麼大了,看一眼就猜得出來嘍。」

「是啊,我們才新婚不久。」

雷邢浩故意親密地攬住柳雁沄,後者抗議地想拉開他的手。

「不過她正在和我鬧別扭。」

虧他說得出口。柳雁沄覺得自己好像被吃得死死的。

「尪啊某床頭吵床尾和,小素啦。太太,你很有氣質,你先生也很帥ㄋㄟ,不要再生氣了,倫家不是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們可以睡在一起,最少也要修一百年ㄋㄟ!」

誰和他睡在一起了!真是……氣死人了。柳雁沄在桌下狠狠踩了雷邢浩一腳。

為了老板這句話,被踩也值得。雷邢浩眉開眼笑,顯得很開心。

「我給你們多加一些蚵仔,太太就不要再生氣了。」老板笑眯眯地點點頭,一副萬事搞定的模樣。

「多虧你這張臭臉,我們才可以加料。」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听得懂台語?」

「我母親是台灣人,父親是中美混血兒,六歲前一直住在台灣,直到父親決定回美國創業。」

「所以你會出現在台東的墓園是因為他們在那里安息?」

「不完全正確。」雷邢浩考慮了片刻才又開口︰「那里只是衣冠冢,他們分別葬在美國。」

生前不接納他們,死後也不容許他們葬在一起,這就是自詡高貴的雷氏家族一貫的作風。諷刺的是,他們不承認他母親的身份,卻願意收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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