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難言 第15頁

他稍楞,隨即應承道︰「是我的疏忽,下次不會了。」

方菲悄悄覷看他,捧著頭暗嘆口氣。

「這幾年的術後追蹤,都沒見您陪同來過,親人的支持,不可等閑視之,請多關照她的身體,她若有問題,您也不好過對吧?」

這位醫師管得是不是越界了?特地讓他進來就是教訓他?

「我會注意,謝謝!」勉強做出家屬的唯唯態度。

醫師手一揮,示意下一個病人進來。

「請到外頭拿藥,讓她按時服藥!」護士不客氣地對他吩咐。

額角隱隱抽動,他傾身扶起方菲,並肩離開診察室。

在領藥櫃台,她拿了枝筆,在藥單後面寫道︰「我早說別來醫院,送我回家,休息一下就行的。」

「然後半夜三更再掛急診嗎?你不能吃就不該逞強,沒有人會嫌你浪費!」

她嚇了一跳,這話該是他說的嗎?安排這場飯局的不正是他閣下嗎?

他板著面孔,冷峻地瞥了她一眼,似是極惱怒;她見狀也惱了,撇過臉不看他。

醫師的嘴可不是她能控制的,他就不能委屈一下下?難受的人可是她啊!

她縮著肩,抱著雙臂,強烈的空調侵襲她背後挖空的一片肌膚,她咬著牙避免抖顫,嘴唇已經泛青。

肩頭冷不防覆蓋了件男性外套,她詫異地回望他,他面朝領藥口不搭理她,上身只剩件灰色絲襯衫。她狐疑地朝診察室張望,接著在藥單空白處寫著,「不用擔心,醫師看不見這里,不會對你的不體貼有意見的。」

他從藥劑師手中接過藥袋塞給她,昂首走在前頭,放聲道︰「看看自己冷成什麼樣子了?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是不是想告訴別人我虐待你?」不知李秘書是怎麼搞的,竟讓她穿得如此單薄而且……清涼!他何時表示過喜歡女人盡情展現身段了?尤其是他的——

他身子頓了頓,又繼續邁進。她不禁慢下腳步——他都用這種不討喜的方式表達善意嗎?

走在他身後,念頭快速流轉,她噙著淺笑,在藥袋上歪歪扭扭寫了一長串,追上他。

「既然您這麼好心,那可不可以減少我們每星期的見面次數?而且,只要單純吃飯就好,過夜就免了,這樣兩個人都會睡得很安穩,你說好不好?」

他匆匆掃過這些難以辨視的草字,睨著她好半晌,接著,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你睡得很不安穩嗎?很抱歉,那得靠你自己調整心態了,提出履行同居的是你,想分居的又是你,我可不能老是被你牽著鼻子走對吧?守規炬才是上策。對了,今天你也累了,就在你公寓留宿吧!上次請你把另一間房整理出來,你準備好了沒有?」

「……」他哪根筋不對?

「如果沒有,那很對不起,你又得睡客廳了。身為主人,總要犧牲一點,你說是不是?」

她被他這一串話唬得一楞一楞,呆立了片刻。

他當真這樣想維持關系嗎?她並不這麼認為,能讓一個生活等同于工作的男人樂此不疲地對付另一個女人,只有兩個原因,一是她徹底冒犯了他;二是——他的確對這樁食之無味、又無法輕言放棄的婚姻充滿了難以言說的反感。

她靜靜地隨他上了等候在醫院側門的座車,托著腮目視窗外。此刻,在胸口緩緩流淌著的,竟是對他異樣的同情,同情他為了一手提拔他的景恆毅,維持沒有一點樂趣的婚姻。比起來,她活得自在多了,因為不奢望遇見愛情,名義上的婚姻對她產生不了枷鎖,更不妨礙她的生活;但是他就不一樣了,無法讓她公開曝光在社交場合是一件憾事,隨心所欲地追求女性又會招來蜚短流長,依他嚴謹無趣的性格,豢養情婦必然感到太費事,想來真是進退維谷啊。

既然麻煩的源頭來自于她,她總能做一點事吧!

她拉攏外套衣領,在他的味道的包覆下,陷入長長的心事。

第五章

小敏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龍井茶,目不斜視從李秘書面前經過,深怕灑了茶液,連招呼也不敢打。

李秘書忽然起了個念頭,他很想和小敏交換職務,每天做的就只是在座位隔屏後面,趁上司不注意上網購物,掛在MSN上八卦個不停,到茶水間和姊妹淘交流新一季彩妝心得,或是打賭有誰看過真正的景太太之類的無聊小游戲……太輕松寫意的生活了!

相信小敏必然會喜出望外地接受交換,從此涉人景先生的生活私秘里,小從內衣褲的品牌尺寸、座車的性能,大到客戶的重要性排名、擋駕不速之客……比真正的老媽還像老媽,還得守口如瓶。其實以上種種他都游刃有余,不致心力交瘁,真正讓他倦勤的,是無法歸類的「景太太溝通站」這項任務,足以令他死去許多腦細胞,掉不不少頭發。

比方他此刻正要進行的這項工作報告,足足讓他站在景先生辦公室門口當門神半個鐘頭,他欣羨地看著各方人馬進進出出,相信此刻沒有人比他更為難了。他一對小眼珠斜向天花板,斟酌報告的恰當字眼,煩得他長吁短嘆。

「李秘書,這是你的新工作嗎?」

「呃?」

「你啊!站在這里看公司有誰在模魚嗎?」小敏經過,歪著頭仰望他。

「呿!別煩!」干脆閉上眼冥思。

「你辦公室的分機在響,是不是老板有請啊?」

「啊——天!」他猛拍一下腦門,調整領帶,短短一個月內第二次出現大難臨頭的不祥感,俯首踏進辦公室。

他盡量做出公事公辦的表情,沒有多余的部屬情感,站在景先生的氣派辦公桌前,半垂著眼皮以免接收到老板的錚錚目光。

「這幾天餐廳盡量安排清淡不膩的,如果吃飯時間沒辦法配合,就請外送到這里,再讓司機去接人。」

這幾句全然缺乏主詞的話,經過李秘書內心的翻譯就是——因為方菲的關系,餐廳盡量挑選菜色清淡不油的,如果景先生和方菲雙方的吃飯時間沒辦法配合,就請餐廳將訂好的餐直接外送到辦公室,再請司機接方菲過來共餐。

「這個……沒問題!」真正的問題並不在這里。

「送洗的西裝下午一定要拿到。香港來回時程安排好了嗎?」

「都沒問題,時間已傳真過來。」他遞上一張飛機班表時刻。

「那麼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站在外面好一陣子是為什麼了吧?」

「呃?」眼珠子瞟個不停,還是堅持不抬頭。「是……方小姐有事,我想等其它人都走了再報告您。」方菲的存在仍是少數人知道的秘密。

無聲一陣。

「她有什麼事?」語氣很平緩。

「呃——她發了封經費申請函,希望您慷慨解囊——」

「上次不是已經撥給她了?」

「這次名目不一樣,不一樣……」

「一次說完!」不耐煩的指示。

「是——是這樣的,童絹女士在乎取女兒監護這件事上,因為對方的律師設下不當陷阱,讓一直苦心栽培听障女兒能正常听說的童女士輸了官司,童女士急需一筆錢請更專業的律師替她贏回監護權,但李維新先生自兩個月前開始協議離婚以來,就斷絕了童女士的經濟來源,童女士的娘家也無能為力,所以……」

「說了老半天,原來是別人的家務事啊!」

這個反應和李秘書先前的模擬幾乎一樣,有誰比他更了解景先生?

「是這樣說沒錯,但方小姐強調,如果不是童絹對孩子的付出,孩子的進步是李維新先生根本看不到的,李先生在婚姻關系里朝三暮四、捻花惹草、不守承諾,不克盡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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