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美利堅在哪里?」
「在海的另一邊,是個很遠的地方。」小十郎解說︰「就算是搭乘少主的大汽船也得花上一個多月的時間。」
「那麼久?」她驚訝地問道。
「是啊。」小十郎一笑,「還沒在橫濱開設東洋商事之前,少主一年中幾乎有十個月都在海上。」
「佐久間先生是什麼時候跟著伊東先生的?」憐好奇的問。
「大概是五年前吧。」他說︰「我在一次的員工招募時跟著一艘亞美利堅商船去到夏威夷,原以為可以賺到更多錢,卻沒想到遭船東壓榨,不但只領到少許酬勞,每天還超時工作。
「同行的日本水手總是吃幾乎壞掉的食物,分量也不夠,很多人都因此病了,最後大家決定逃走,可還是有不少人被逮到……」提起過往,小十郎眉頭深鎖,「我們到處躲藏,無以維生,本想可能就要因此魂斷異地時,沒料到老天讓我們遇見了少主……」
說著,他笑嘆一聲,「是少主救了我們,還讓我們上了他的船。他給了我們工作,也教會我許多事情,我佐久間小十郎這條命是他給的。」
憐注視著臉上帶著淺淺笑意的小十郎,「所以你才會說伊東先生是個好人?」
「是的。」小十郎點頭,然後思忖須臾道︰「夫人,雖然我不太清楚詳情,但少主似乎是為了某種目的而娶你。」
憐聞言頓了下。某種目的?凜婆婆說他不是為了要西園寺家的華族頭餃而娶她,可除了這個,還有其他原因嗎?
「盡避少主現在對夫人很冷淡,但少主行事總有道理,會如此待你必定有不為人知的原因。」小十郎真誠地說︰「這些時日我仔細觀察,知道夫人是個好女人,只要你不放棄,總有一天會守得雲開見月明。」
憐知道他是在安慰鼓勵她,心里十分感激。「佐久間先生,謝謝你。」
小十郎了然一笑,「走吧,東洋商事就在前方了。」
東洋商事是一幢融合著西式及日式和風的建築,總共有兩層樓高,外觀十分新穎。
憐跟著小十郎進到公司里,所有人都好奇看著陌生的她。
而當小十郎向大家介紹她便是伊東夫人時,大家更都是同一個反應——瞠目結舌。
雖然沒有正式的婚禮及儀式,但對于伊東長政從東京娶回一位華族千金的事,無人不知。只不過結婚已兩個月,從沒有人看過傳言中的夫人。
而且讓大家更傻眼的是,這傳聞中的華族千金沒有嬌貴氣息,反倒像個鄰家女孩般羞怯客氣,實在很特別。
小十郎領著憐來到二樓的社長辦公室時,秘書鈴木正巧從里面走了出來,看見他身後的憐,不禁愣了一下。
「佐久間,這位是……」
「是伊東夫人。」
「咦?」鈴木大吃一驚,難以置信的看著身穿樸素和服、臉上不施脂粉,猶如小女僕般的憐。
對于他的反應,憐一點都不感到意外。「你好。」她主動問候。
「夫人,你……你好。」鈴木一臉尷尬的回應。
「鈴木,少主在吧?」小十郎問。
「是的。」鈴木點頭。
「一個人?」
「嗯,一個人。」
確定辦公室里沒有「閑雜人等」後,小十郎才放心的領著憐進到伊東長政的辦公室。
門打開,坐在辦公桌後的伊東長政抬眸瞥了小十郎一眼,又低頭看著桌上的文件。
「小十郎,怎麼去這麼久?」他問。
「因為回來的路上,順道帶夫人到港邊看了看。」
聞言,伊東長政陡地抬起頭,看見從小十郎身後怯怯站出來的憐時,他臉色一沉。
「你在做什麼?」他神情不悅,責怪地道︰「為什麼帶她到公司來?」
「請你別怪佐久間先生,是我堅持親自幫你把衣服送來的。」
不想連累小十郎,憐立刻解釋原因,並將一切過錯往自己身上攬。
出門前,凜婆婆交代她要拿出身為妻子的魄力,絕不能再畏畏縮縮、低聲下氣。她不知道自己辦不辦得到,但她確定會盡可能扞衛自己身為妻子的權利。
「不打攪少主跟夫人談話,小十郎先出去了。」小十郎臉上沒有一絲懼怕,反倒有幾分豁出去的味道說。
接著他轉身走出辦公室,帶上了門。
幾天沒回家,也沒見到憐,伊東長政還以為自己的心情已經平靜了。
讓他震驚的是,當她一出現在他面前,他平靜無波的心湖就又瞬間泛起漣漪,而且慢慢的一圈圈擴大。
這幾天,他有時在一柳留宿,有時則在公司里過夜,無論如何就是不回家。不為別的,只為讓自己的心情冷靜下來,確保不會受到她的影響而動搖心志。
這輩子,他到現在從沒「逃」過,可是遇上她,他竟逃開了。
看來人畜無害的她,原來竟有如此毀天滅地的本事,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是來替我送衣服的?」他冷冷問道。
「是的。」憐其實在發抖,但盡可能不讓他發現,可惜微微顫抖的聲音還是泄露了她拼命想隱藏的秘密。
「衣服放下,回去。」他以命令的口氣說。
憐緊緊抓著手上的大盒子,兩只腳像是釘住般的站在原地。
伊東長政神情冷峻的看著她,「還不走嗎?」
「不……不要。」她艱難地發出微弱的聲音。
「不要?」他目光一凝,懊惱的瞪著她。
憐知道自己會惹他生氣,但這一次,她不想退縮了。
她什麼都可以忍受,卻再也忍受不了他在其他女人的懷抱里。
「我……我有話跟你說。」抬起眼瞼,她提起勇氣直視著他。
迎上她害怕又堅定的眸子,他心頭一震。
「又是錢的事情嗎?」他微微揚起下巴,「放心吧,我已經把錢送過去了。」
「不是那件事。」她連忙回答。
他冷笑,「除了錢的事,你還有什麼好跟我說的?」
被他以這樣的言語羞辱,憐感到難過,也覺得生氣,她不是個虛榮愛財的女人,要的只是他關愛的眼神,只是卑微的希望他能憐惜她。只要他肯愛她、疼她、惜她,就算他是個窮光蛋她也不會離開。
雖然一開始是因為迫于無奈才嫁到橫濱來,可她是個認命的人,就算只是一夜夫妻,也已經把他當作一輩子的伴侶。
偏偏他總是如此不留情面羞辱她,她忍無可忍,終于決定改變目前的情況。
不知哪來的勇氣,她沖口說道︰「我要你回家。」
伊東長政愣了下,有些不敢置信,驚疑的看著她。
憐的呼吸有點急促,情緒有些激動,語氣也透出焦慮,「請你不要再到小夜衣小姐那兒過夜了。」
他眉心一擰,「你說什麼?你在命令我嗎?」
「不,我在懇求你。」盡避他銳利如刀的眼神令她膽怯,她仍勇敢直視著他的眼楮表明自己的意思。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樣要求我?你以為你是……」
「我是你的妻子!」她打斷他,再強調了一遍,「我是你的妻子。」
伊東長政頭一次見她如此激動,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我以妻子的身份拜托你回家,我不要你在小夜衣小姐那兒過夜,我……我無法忍受這種事!」憐說出這些話後,連自己都感到羞赧。
第6章(2)
見她面色潮紅,臉頰發燙,兩只眼含羞帶怯可又堅定倔強的直視著他,他無法再說服自己听錯了,顯然地,她是說了那些話。
她以妻子的身份要求他回家?她無法忍受他在其他女人那兒留宿?
對她來說,他不就只是個收留她待在伊東家,並按時給她娘家家用的男人而已嗎?怎麼現在她對他的要求越來越多,甚至要他回家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