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夫 第30頁

「不能為了我……原諒他們嗎?」她語帶哀求地勸道。

他直視著她,「我可以為你做很多事,唯獨這件事我不能妥協。」

他的執拗讓溫和的她終于忍不住動氣了,尤其是在今天看見西園寺父女倆的遭遇後,她無法再忍受他對仇恨的執著。

「為什麼你不能放下?」

「需要放下的是你。」他眉頭一蹙,神情微慍,「忘了他們是你的父親及姐姐這件事吧。」

「我辦不到。」這回,輪到她斷然拒絕他。

伊東長政一怔,訝異地看著她,因為這是她第一次以如此強硬的態度跟他爭執。

「他們是我月復中孩子的外公跟阿姨,我沒辦法當他們不存在。」

聞言,他陡地一驚,難掩驚喜地欲上前擁抱她,「憐,你有身孕了?」

她卻冷冷撥開他的手,「所以為了我們的孩子,我希望你原諒他們。」

他一臉不悅,懊惱地說︰「不要拿孩子來要挾我。」

「你為什麼要這麼無情?」她氣憤又失望的瞪著他,「雖然他們曾犯下殘忍的錯誤,但如今的你,又何嘗不是在犯同樣的錯?」

「憐……」

「我不想跟你這樣冷酷絕情的人在一起生活了,我要去母親那里住。」憐決定跟他杠上了。

「什麼?」听見她這麼說,伊東長政也被惹毛了,一時氣憤下,他撂下一句,「你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好,後會有期。」憐憤憤地起身,頭也不回走出房間。

兩個禮拜了,憐到母親菊千代那兒已待上半個月的時間,即使別館已接近完工,她仍沒有要回來的意思。

伊東長政覺得自己都快被她搞瘋了,但偏又不想在復仇這件事情上妥協。

為什麼他得原諒那對曾經傷害過他的父女?他們哪里值得他原諒?就算他娶了個有菩薩心腸的妻子,並不表示他也得變成菩薩。

不過,如果憐繼續這樣跟他鬧下去,他們的婚姻該怎麼辦?他們的孩子又該怎麼辦?

想起懷有身孕的她,他的頭就痛得像是被狠狠敲了幾棒一樣。雖然他不時請凜婆婆過去關心她的狀況,可是沒親眼確認,他就是放不下心。

此刻坐在大餐桌前,伊東長政呆望著桌上的佳肴美食,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太寂寞了……沒有憐的生活,讓他失落得快發狂。

「少主……」不知何時,凜婆婆走到他身邊,徑自拉出椅子坐了下來,「投降吧。」

他怔了一下,「什麼?」

凜婆婆笑嘆一記,「我說……你就投降吧,你已經不能沒有憐了。」

他眉心一擰,「你要我原諒那對害死我父親、令我流離失所的父女嗎?」

「少主,對你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呢?」凜婆婆平心靜氣地分析給他听,「愛?還是恨?」

伊東長政心頭一震。愛與恨對他來說,孰重孰輕?

恨支持著他活下來,愛則是促使他走下去的動力,一個支撐著他前半段的人生,另一個,則讓他未來的後半段人生充滿希望。

「那個‘恨’支持著你的階段,已經過去了。」凜婆婆深深注視著他說︰「現在,憐及孩子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不是嗎?」

「凜婆婆……」

「為了那甩月兌不掉的恨,你要放棄愛嗎?」她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暫時逾越分際的輕踫他臉頰,仿佛他還是當年那個小男孩。

「西園寺父女雖然可惡,但他們卻給了你最棒的禮物,那就是憐。你的人生已經因為憐而有所不同,所以……是該放下仇恨的時候了。」

用「最棒的禮物」來形容憐,實在是再貼切不過了,而這份大禮,是他所仇恨的兩個人給他的。

扁就這一點,也許西園寺父女就能「功過相抵」吧?

對憐來說,西園寺父女是她切割不掉的血親,如果他繼續抱著仇恨過日子,也許就會失去她……

不,一想到失去她的可能,他就感到惶惶不安,他絕不能沒有她。

「別拗了,快去把憐帶回來吧。」凜婆婆慈愛的一笑。

這日,一起吃過早餐,憐便陪母親在院子里散步、曬太陽。

來到橫濱後,菊千代的身子好了許多,大概是因為看見女兒有了好歸宿,自己也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的氣色遠比之前在東京時好得太多了。

「母親,您今天中午想吃什麼?」

菊千代一笑,「哎呀,我們才剛吃過早飯呢。」

「先想想也沒關系,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憐說。

「什麼閑著也是閑著?我說你啊……還想跟長政鬧別扭多久?」菊千代試探地說。

憐神情微惱,卻藏不住眼底的寂寞及難受。

她也不想跟他鬧別扭呀,實在是因為他太不通情理,才讓她忍不住一時氣憤。

「你到這里已經半個月了,難道一點都不擔心他嗎?」

「他又不是小孩子。」

「他是男人,男人有時跟小孩沒兩樣,都是要人哄的。」菊千代勸著女兒,「像他那麼好的男人,既是個好丈夫,也會是個好父親。你就別跟他嘔氣了,沒事的話趕快回去吧。」

「我才不要。」憐秀眉一蹙,倔強地鬧著脾氣。

「瞧你,從前的你可不是個會鬧脾氣的孩子……」菊千代掩唇一笑,「都是長政把你寵成這樣的吧?」

憐懊惱的瞥了母親一眼,「母親老是替他說話……」

「那有什麼辦法呢?誰教他對我這個丈母娘如此照顧。」

「憐。」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自門口傳來,憐和菊千代幾乎同時往門口看去,半個月不見的伊東長政就挺直的站在那里。

憐心頭一悸,心潮瞬間澎湃洶涌,但她旋即又極力壓抑興奮的情緒,故意板著一張臉。

「母親,」伊東長政走進來,先向菊千代問安,「好一陣子沒來探望您,您還好嗎?」

菊千代微笑,「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

「別館已經快完工了,近日內就可以把母親接到元町。」他說。

「是嗎?」菊千代的眼神既慈愛又溫柔,「真是辛苦你了。」

「不,一點都不辛苦。」

「我是說……」菊千代打趣地道︰「我這任性的女兒讓你辛苦了。」

「母親……」一旁本想故作冷漠的憐嬌嗔著,「您在胡說什麼?」

菊千代又掩唇一笑,「好了,你們聊,我先進去休息。」說罷,她轉身便走進屋里。

母親前腳一走,憐也作勢要跟著走——

「憐。」但伊東長政拉住了她,語帶哀求,「跟我回去吧。」

她撇過頭,「我要住在母親這兒。」

「別館就快完工,你——」

「完工後,我要跟母親一起住在別館。」她說。

听見她這麼說,伊東長政發愁得五官都快揪在一起了。他伸出雙手,強硬卻溫柔的抓著她肩膀,迫使她轉向自已。

他深情的凝視著她,「求你別再折磨我了……」

迎上他的眸子,憐胸口一緊,她從沒見他這麼無助又落寞過,而這樣子的他,令她感到十分不舍。

「我投降了,我認輸,你快回來吧。」他蹙眉苦笑道。

她一愣,「什……」投降?認輸?他是說……他決定妥協了嗎?「你決定原諒父親跟姐姐了?」

「短時間內,我不能向你承諾這件事,不過……」他頓了下說︰「我決定把東京的宅子還給他們,也會給他們一筆錢維持他們基本的生活。」

她霎時欣喜又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真的嗎?」

他點頭,以深情的語調說道︰「因為我不想失去你。」

「勝……」憐為他的話動容了。

「以前,仇恨一直是我往上爬的動力來源,但是你……是現在促使我往前走的唯一目標。」他笑嘆一聲,輕輕撫模她光滑紅女敕的臉頰,「你的愛,終究還是戰勝了我心里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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