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訊倔強地閉上了嘴。
在飛機艙中,思訊很快入睡。
袁躍飛輕輕說︰「小孩很聰明。」
結球低聲問︰「他們謠傳,關於令群的事,都是真的嗎?」
小袁答得好︰「我怎麼會知道,我是男人,再說,只要她是個好上司,有擔待,照顧手下福利,公正嚴明,我管她是人是狼。」
結球點點頭。
他一轉身,也睡著了。
機艙侍應生過來微笑說︰「袁先生太太,可是送女兒去讀書?」
像旁人看得那麼簡單就好了。
事實上,他們三人一點關系也沒有,怎會是一家。
乘慣長途飛機的結球,雙眼還是腫了起來。
王思訊到底是個孩子,抵步後忍不住東張西望,一切都屬新鮮。
她說︰「這麼靜。」
「是,英人從不揚聲說話,對他們來說,除非是演講,否則,全是悄悄話。」
整個城市都是灰綠色,微雨,配合結球心情。
他們租車到酒店,立刻開始工作。
一個上午,已經聯絡好學校,買妥必需品,及與指定監護人見過面。
思訊佩服地說︰「假使我母親也這樣能干就好了。」
結球答︰「她走的路不一樣,她也不簡單。」
「你不會看不起她?」
「我哪敢看不起人,在社會上就久了,只覺得每個人都了不起。」
小袁听見這話,轉過頭來笑一笑。
「來,袁大哥送你去學校參觀。」
結球說︰「你是大哥,我是阿姨,我到底成為你的長輩。」
「是阿姨。」
他們到了那間歷史悠久牆壁爬滿長春藤的寄宿女校,高大雕花的木門,用力推門,吱呀一聲,染色玻璃窗戶,光潔但斑駁木地板,他們見過校長,結球知道規矩,私自立刻寫支票捐出一萬鎊作添置圖書。
她與校長絮絮私語︰「學生父親已經去世,但監護人卻是大英帝國封過MBE的劉先生。」
校長甚覺滿意。
他們又參觀了宿舍。
結球作主,挑一間看向足球場的房間。
她叫小袁把思訊的衣物自車廂搬上來。
又問思訊︰「你可以應付嗎?」
思訊看著窗外一片綠,問非所答︰「你來接我之前的一個深夜,我忽然驚醒,廳內漆黑、悶熱,我看不見什麼,但是,我聞到那股體臭。」
結球毛骨悚然,雙臂抱緊胸膛。
思訊低頭說︰「我會做好功課。」
「凡事自己當心。」
思訊忽然說︰「你也要當心。」
「我,為什麼?」
「那個喜歡女人的女人,她不會放過你。」
結球又是一愣。
下午,他們換上黑色衣服,前往航空公司主持的儀式,領取遺物。
結球心想,人生不應這樣苦楚,一個小女孩不應承受這樣的重擔。
她們兩人都沒有再哭。
前邊不知道還有多長的路要走,哭也無用。
袁躍飛與負責人談個不休,終於得到答案。
「會有合理賠償。」
傍晚,他們坐在公園門外的長凳上吃報紙包的炸魚薯條。
思訊說︰「我長大了,也要像你們這樣能干。」
小袁微笑,「那還不容易。」
「不,」思訊激動地說︰「不容易,對別人的小孩這樣好要有好心腸。」
「我們同你父親是好同事。」
思訊緊緊抱住袁躍飛一只手臂。
「以後,有假期,袁大哥會來看你。」
結球說;「阿姨也會來。」
小袁留下通訊號碼,「廿四小時都找得到我們。」
思訊不住點頭。
她變了另一個小孩,本來樣樣似懂非懂,扮聰明,頂討厭,專與結球搗亂,嫌這嫌那,叫她父親為難,現在,一夜之間全改過來了。
非要發生這樣的大事,才能叫人醒覺,真是可怕。
她們回酒店打開漆布包著的遺物,是一只皮制公事包,幾乎難以辨認,全是燒焦痕跡,但是,一塊金屬牌子上仍然可以看到PW字樣。
結球當然認得,這是她送他的禮物。
打開來,除出不能辨認的文件外,有一只小小首飾盒子。
結球猶豫一下,試圖開啟,但是盒蓋卡住了,要用小刀撬開,里頭,是枚藍寶石指環。
奇跡般,寶石絲毫無損,在燈光下閃爍著絲絨般晶瑩光芒。
結球月兌口說︰「思訊,這是你的。」
袁躍飛卻說︰「指環內側有字。」
大家對著燈光一看,只見指環內清清楚楚有「結球生辰快樂」字樣。
結球雙手顫抖。
連小袁都嘆口氣,黯然,覺得蕩氣回腸。
結球把指環放進盒子,小心珍藏。
小袁都看在眼內,她沒有戴上它,這女子有理智。
他暗暗佩服。
這上下,女生的質素愈來愈高,往日,她們最大的弱點是心軟沖動,以及沒有經濟能力,現在,都改過來了。
他輕輕說︰「夜未央,我出去消遣一下。」
結球點頭︰「早些回來,明天還有許多事要做。」
口氣漸漸親昵。
思訊忽然問︰「你們兩人會結婚嗎?」
兩個大人嚇一跳,「思訊,何出此一言?!」
「你們兩人反正合拍,結了婚,可以常常來看我。」
結球溫柔地說︰「我是他阿姨,怎能結婚。」
小袁也搶著說︰「不是每一對好朋友都會結婚。」
思訊失望。
小袁出去了。
結球把百貨公司送來的衣服給思訊看︰內衣褲數打,毛巾若干,沐浴及護膚用品……加上先前添置的大衣及便服,恐怕有三四只箱子。
「宿舍地庫有自助洗衣機,記住每天洗頭洗澡,不要抽煙喝酒,唉,教也教不了那麼多,你得自己隨機應變。」
思訊伏在結球膝上。
結球說︰「過幾年就是少女了,你會有自己的生活與同伴,振作起來。」
她倆早睡。
半夜,思訊起來到浴室,忽然之間,大聲尖叫。
結球被吵醒,嚇得魂不附體,跳起來,開亮了燈。
「什麼事,發生什麼事?」
只見思訊手足無措,驚怖萬分,「血,血!」
結球立刻過去查看,只見睡衣上都是血漬!
她耳畔震驚地發出嗡嗡聲,本能地拉開門,飛撲到鄰室喚醒袁躍飛。
他惺忪地來開門,一听因由,即時趕過來。
這時,思訊已經歇斯底里,失聲痛哭。
結球喊︰「快,快通知酒店大堂叫救護車。」
袁路飛卻把結球拉到一角,輕輕在她耳畔說了幾句話。
說也奇怪,結球立刻鎮定下來,「呵,是,我怎麼沒想到,謝謝你。」
「我先回房去,你隨時叫我。」
結球過去擁抱思訊,把她的頭按在懷中,「不怕,你听我說,這完全是正常的,每個女性都需經歷——」
半夜,她幫小女孩上了一堂生理衛生課。
她隨身帶著必需品,立刻可以應用。
思訊仍然不停飲泣。
小袁敲門進來,捧進一杯熱可可。
「謝謝。」結球感恩不荊
起先以為這個男生跟著來無用,誰知他會這樣細心體貼。
思訊累極入睡。
小袁輕輕說︰「要不要過來聊幾句。」
反正睡不著,結球點頭。
小袁的房間很整齊,樣樣井井有條。
「可有女朋友?」
「四處胡亂約會。」
「沒有心上人?」
小袁臉上忽然顯出寂寥之意,「她沒有挑選我。」
「為什麼?」結球為他抱不平。
「物質世界,事事講條件,我一無專業文憑,二無家勢,前途有限。」
「呵,竟這樣勢利了。」結球憤慨。
「結球,像你這樣的傻女子,世上少有。」
「你是說我笨?」
「是,阿姨。」
結球抬起頭,「天亮了。」
「是,今晚十一時就得往飛機常」
「不怕,還有時間。」
清晨,結球帶思訊去看醫生,思訊經過醫生細心安慰講解,定下心來。
結球又帶她到書店,采購一些少女須讀必知的常識課本,再去唐人街買了許多乾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