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室笑而不語。
哪一對夫婦沒有相敬如賓的時候,不足為外人道罷了。
「宜室,我借用電話可好。」
「當然,請便。」
是撥到溫哥華去吧,你的愛在哪里,你的心也在那里。
宜室正想取笑她兩句,只听她說︰「JOANWHITE我英世保。」
宜室呆住。
世界,原來只有那麼一點點,踫來踫去,是那幾個腳色,也太有緣分了。
「世保?」電話接通了,「猜猜我是誰。
真孩子氣,宜室看看鐘,那邊時間,大概是上午十時,對方大概剛剛上班。
「那麼,猜猜我在什麼地方。」
宜室無意竊听人家私人談話,但這次糟了,白重恩竟想把她的電話號碼公開,她一時間阻止不了。
「朋友家,姓李,你若找我,打三五六七00。」
宜室只得嘆一口氣,避開去。
耳畔還听得白重恩說︰「不想念我?我也不想念你,咱們走著瞧……」
能夠這樣調笑,可見關系也不淺了。
宜室在廚房坐下,取起一只梨子,削起果皮來。
白重恩的聲音越來越低,終于,她放下電話。
「宜室,宜室。」
她一路找進廚房來。
宜室招呼她,「來吃水果。」
「在你們家住兩天就胖了。」
白重恩整張發光,喜孜孜坐在宜室對面,取起一片梨,送到嘴邊,卻又不咬,一直咪咪笑。
一個電話會有這麼大的魅力,不是親眼看見還真不敢相信。
是的,她的確是在戀愛。
有過這樣的經驗,足以終身回味。
白重恩終于忍不住對宜室說︰「他會接我飛機。」
「可見有多相信你。」宜室微笑。
「我逼著他來的,不由他抵賴。」
宜室轉變話題,「宜家沒同我說你在蜜運。」
「她只贊成結婚,不贊成戀愛。」」
「人各有志,但我竟不知道新浙人可以把兩件事分開來做。」
話題又回來,「那些鏡框,就是他要的。」
宜室一怔,「不是說你老板托買?」
「他就是我上司,」白重恩解釋,「同一人。」
宜室不出聲。
「很英俊,很富有,才華蓋世,是每一個女孩子的理想夫婿,華人社會很出鋒頭的人物,馬上要出來開辦自己的寫字樓了。」
宜室沒有插嘴的余地。
白重恩無法不提到他,這個他無處不在。
「你們來的時候我介紹給你認識,他極熱心,你會喜歡他。」
宜室發覺她已經削了十來個梨子,只得停手。
「我有點累了,」白重恩說︰「想躺一會兒。」
宜室連忙說;「當作自己家里一樣好了。」
早知道關系復雜,她不會請她來住宿。
宜室的思潮飛回去老遠老遠,逗留在彼端,良久沒有回來。
她像是又听到咚咚的敲門聲。
門鈴已被家長拆除,們他沒有放棄。
每當一家人吃晚飯的時候,他便來找湯宜室。
姐妹倆輕輕放下筷子,她們的母親憤怒地走到門口,高聲對他說︰「你再不走,我撥三條九。」
他固執地不停手,變本加厲,敲得鄰居統統出來張望。
警察終于來了,把他帶走。
十多歲的宜室伏在桌子上哭。
但母親已經病得很厲害,她不敢逆她意思,同時,她也怕他的瘋狂……
宜家輕輕說︰「不要哭,不要哭。」
像是看到彷徨無措,十七歲的自身哀傷地伏在牆角。
不多久,他便被家長送出去讀書。
到了今天,一個陌生的女子,前來把他的故事告訴她。
靶覺上,她也似在听一個不相干的傳奇。
「不要哭……」宜室喃喃。
她許久許久沒有想起這件事。
在最不應該的時候卻發覺該段記憶清晰一如水晶。
這是一個多事之秋。
周末過後,李家送走了白重恩。
辦公室里,莊安妮在吐苦水︰「……本來每星期總有三五個人上來看房子,現在?吹西北風,鬼影都沒有一只。」
一葉知秋。
賈姬說︰「你看市場多敏感。」
「價錢壓低些,怕沒問題。」
「咄,真是風涼話,你肯把房子送出去,更不愁沒人要。」
想了一想,賈姬問︰「你呢,幾時去見夷國代表?」
「下個月初。」
「這麼快?」
「噯,都說六個月內可以動身的都有。」
「匆匆忙忙,怕有許多事來不及部署。」
「可惜不由我們作主。」
「你那種口氣像形容逃難。」
「是有那種味道不是。」
辦公桌上電話鈴響,莊安妮經過,提高聲音,「別盡幣住聊天,听听電話!」
宜室苦笑。
唉,心情不好,遷怒于人。宜室並不指望有一日可以向上司學習,她只希望有一日不愛接電話時可以拒絕听電話。
他們一家習慣早睡。
十一點對李宅來說可以算是半夜三更。
宜室伏在大床上,听無線電喃喃唱慢板子情歌,心想辛勞半輩子,才賺得丁點享受,除非閻羅王來叫,否則,她不起來就是不起來。
偏偏這個時候,電話鈴大作。
「別去听,」她說︰「懲罰這種不識相的人。」
但尚知怕他父母有要緊事。
「找你。」他對宜室說。
「我不在。」
尚知笑,「你在何處?」
「我已化為薔薇色泡沫,消失在魚肚白的天空中。」
「美極了,快听電話。」
宜室無奈地接過話筒︰「喂,哪一位。」
「宜室。」
這聲有好熟。宜室側耳思索,人腦最大優點,是可以抽查儲藏資料,不必按次序搜索,電光石火間,她已認出聲音的主人。
宜室自床上跳起來。
但她維持緘默。
「你不認得我了?」對方有點苦澀,「宜室,我是英世保。」
「哦認得認得,」越是這樣說,越顯得沒有印象,「好嗎,許久不見。」
越是客氣,越是顯得沒有誠意,宜室做得好極了。
「宜家並沒有把你家電話告訴我,我的一個助手,叫白重恩,她與我說起……」
「啊白小姐的確是宜家的朋友。」
英世保實在忍不住,「宜室,你到底記不記得我是誰?」
「我記得當然記得。」
「你可收到我的信?」
「收到,謝謝你的問候。」
英世保興致索然,「打擾你了,宜室。」他已肯定她對他這個人全然沒有概念,「我們改天再談。」
「好的,改天喝茶。」
「宜室,我住在溫哥華亞勃尼街。」他生氣了。
宜室不出聲。
他嗒一聲掛上線。
宜室一手是汗。
「誰?」尚知問。
「他說他是我朋友。」宜室扮得若無其事。
尚知不在意,「听你口氣,仿佛不知道他是誰。」
「我記性的確差得不像話,幾次三番忘記帶鎖匙,掉了眼鏡,不見錢包。」
「宜室,不要緊張,船到橋頭自然直。」
「尚知,不知怎地,我心彷徨。」
「宜室--」
尚知剛要安慰嬌妻,那邊廂兩個女兒卻闖進房來,小琴控訴︰「你看,媽媽,這條玻璃珠竟叫瑟瑟扯斷,掉得一地都是,再也揀不起來。」
小琴雙手捧著散開的珠子迎光一閃,像眼淚。
瑟瑟爭著為自己辯護,跳上床,躲進母親被窩,「我沒有我沒有我只不過拿來看看。」
小琴恨極了,把手上的珠子用力擲向妹妹,「你非得破壞一切不甘心。」
玻璃珠子滾在地下,失散在床底櫃角,宜室木著一張臉。這一場話劇,更把她此刻的心情破壞得淋灕盡致。
宜室不得不撐起來主持公道︰「瑟瑟,你跟爸爸到書房去,爸爸有話同你說。」
尚知把小女兒挾在腋下出房。
宜室又說︰「小琴你過來。」
小琴坐在床沿,她又不知道怎麼樣教訓她才好。
餅半晌,宜室疲倦的說︰「別哭了,將來要哭的事還不知道有多少。」她長嘆一聲。
小琴不肯罷休,別轉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