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滿樓 第27頁

但是他們都知道她背上有著一個傳奇。

這樣窄的香肩,受得住嗎?

男同事特別感興趣。

女同事卻道︰"傳說中她是一個最最風流的人物,聞名不如目見,身邊少了襯托她身分的華廈名車錦衣,也不過像我們般是個普通女子。"

宦楣視而不見,听而不聞。

一天下午,信差送來一只信殼。

她拆開一看,是一張來回紐約的飛機票,當中只停留一天,星期五下午去,星期天深宵返來。

宦楣即時明白是誰送來的東西。

下班她與許綺年見面。

是她先問許小姐︰"生活如何?"

許綺年答︰"大同小異,時常替葉凱蒂小姐訂飛機票訂台子。"

呵是,老好葉凱蒂,永遠的葉凱蒂,一個女人到了這種地步,怕已經成精,百毒不侵。

"你呢,"許綺年反問,"你可喜歡新工作?"

宦楣點點頭,"很好。"

"老趙對你還不錯吧,他若虧待了你,我擰甩他的頭。"

宦楣駭笑。老趙是她的頂頭上司。

"宦太太有沒有進展?"

"難得胡涂。"宦楣不欲多說。

許綺年吁出一口氣,"有一日,內心的她會決定走出來面對現實,那時,她會清醒。"

"醫生說她可能決定終身封閉自己。"

"說實在的,心煩的時候誰不想躲起來。"

"她說你約她喝茶。"

"是,宦太太接著問我,宦先生下班沒有。"

"你怎麼答?"

"我只得說宦先生不在本地。"

"謝謝你,你答得很好,宦暉的確不在本地。"

許綺年苦笑。

"有空請來看看她。"

"我一定會,你知道我會。"

帶著簡單的行車進飛機場,宦楣滿以為她會看見聶上游,她沒有。

頭等艙隔壁位于一直空著,飛機將在東京停一站。

宦楣不可避免地踫到熟人。

是冉鎮賓,靠在他身邊的仍然是葉凱蒂,他替她挽著化妝箱。

葉凱蒂見到宦楣,幾乎沒揉一揉雙眼要看真一點︰什麼,搞到這種田地了,還乘頭等飛機,倒是神通廣大。

忍不住,她挨過去,坐在宦楣身邊。

宦楣苦笑,躲開她也是抬舉她,只得敷衍數句。

葉凱蒂說︰"現在我們是同事了,你知道

嗎?"可不是,同一家電視台。"是公費出差?"

"不是。"

"喲,你大小姐派頭不改呢。"

"不必擔心,你沒听說過,爛船還有三分釘。"

凱蒂語塞。她胖了,更顯得容光煥發,唇紅齒白。

說葉凱蒂沒有腦筋,她卻是個厲害腳色,老謀深算,可是把她歸為聰明人呢,又還差那麼一大截,始終不得人歡喜尊重。討厭的時候,她是天字第一號,可憐起來,又使人惻隱,葉凱蒂是個奇人。

冉鎮賓見到了宦楣,向她點點頭,宦楣只得頷首。

"我不在大房子住了。"葉凱蒂低聲說。

宦楣閉上眼楮假寢,不去睬她。

"半夜三更,我听到書房有嘆息聲。"

宦楣一震。

"像是有異物。"葉凱蒂頗為緊張。

宦楣轉過頭去,眼皮一緊,落下淚來。

"嚇得我第二天就搬走了。"

宦楣心中暗暗祝禱︰是你嗎,父親,是你嗎?

這時,冉鎮賓請侍應生叫凱蒂歸座,宦楣月兌了難。

葉凱蒂若不是十分寂寞,就不會借故過來攀談。

飛機停在東京成田。

有人上座,宦楣正低著頭,一眼瞄到身邊男士縴長清潔的手指,便抬起頭來。

聶上游對著她笑,"叫你久等了。"

宦楣毫不忌諱地輕輕把頭靠在他肩膀上,松出一口氣。

葉凱蒂在一邊看得津津有味,還指手畫腳叫冉鎮賓留意。

老冉瞪她一眼,她才噤了聲。

宦楣假裝沒看見。

聶上游低聲說︰"瞧你,面孔腫腫。"

宦楣找不到借口解釋,便推說︰"老了。"

聶上游笑,過一會兒道︰"我這一走,就是鄧君的天下了。"

宦楣不出聲,他們不明白,她懶得分辯。

"我帶了一段新聞給你看。"他鄭重地自公事包內取出一份剪報。

宦楣一听新聞兩字,嚇得耳邊嗡一聲,連忙把剪報搶過來讀,只見頭條寫著︰"離地球一百二十億光年,遙遠星群被發現,較銀河系大十倍,該項發現,令銀河系形成的時代,提早約十億年。"

聶上游說︰"這個新發現的銀河系,比地球所在的銀河系大十倍。"

宦楣悶悶的把剪報還給他。

聶上游見她情緒如此低落,再也不去逗她,反正他也是強顏歡笑,明知緣分已盡,黯然銷魂。

旅程像是永遠不會結束似的,飛機不停的向前飛去,似欲奔向新發現的銀河系。

宦楣一時間不知道她是為送聶上游抑或是為見宦暉而走這一趟,壓力太大,她雙目中一點淚意始終不褪。

偏偏這個時候,葉凱蒂為著好奇,特地走過來要看清楚聶上游的面孔,以便散播流言時更具權威性。

宦楣厭煩地轉過面孔,凱蒂正探頭過來,聶上游忽然發言︰"小姐,你再不回座,我就把整架飛機炸掉。"

凱蒂明白了。

他們都這樣維護宦楣,開頭迷上她的嬌縱活潑,跟著沉醉在她的蒼白憔悴之中,宦楣注定會得到他們的愛護。葉凱蒂落寞地回了座,不由自主,學著宦楣的樣子,把頭靠在老冉的肩上。

飛機終于抵達目的地。

宦楣先下去,故意不與聶上游一起。

她沒有與任何人說再見,很簡單,她不想再見任何人。

餅了海關,宦楣一貫不帶寄艙行李,一出閘口,便看見一個穿制服的司機舉著她的名牌。

她隨司機上車。

苞著進酒店辦手續。

一小時後,接待部送便條上來︰現代美館荷花池,四點三十分。

第十章

宦楣立刻出門,以為宦暉在等她。

美術館就在酒店對面馬路,她買了門券入內,走到那幅名畫面前,只看到聶上游。

他笑說︰"我們不能繼續這樣見面,人們會開始疑心。"

宦楣低下頭微笑。

"我們去吃點東西。"

他剛要拉她到食堂,忽然松開手,低聲匆匆說︰"明晨十一時半洛克菲勒廣場,找張台子喝咖啡。"然後撒手走遠。

宦楣也習慣了,若無其事地在荷花池前坐下,與身邊一位老太太一起靜寂地欣賞這張印象派名畫。

她坐了很久,肯定聶君已經遠去,才獨自到禮品店選焙若干卡片以及小件頭工藝品,直選到美術館關門。

她叫了簡單的食物到房間,只略動兩口。

街上照例嗚嗚警車聲不絕,淒清恐怖。

宦楣躺在床上,發誓此刻她願意嫁給第一個來敲酒店房門的男人。

她把鬧鐘取出,撥到九點鐘。

睡是睡著了,整夜夢見自己遲到,極遲極遲,遲得不像話,遲得廣場上所有的咖啡桌經已收起,改為溜冰場,她知道毛豆已走,放聲痛哭。

驚醒時枕頭的確潮濕。

她不敢睡去,估計只有十分鐘路程,一直看著時間,挨到十一時十五分,有種感覺,是渾身肌肉僵硬,呼吸系統變得似生銹鐵管,緊張得暈眩。

她慢慢下樓,沒發覺有人跟蹤。

一直朝目的地走去,途中還停下來向小販買只熱狗吃,囑他多放些芥辣。

走到洛克菲勒廣場,金色的普羅米修斯像手中掬著一朵火,宦楣的心也似受煎熬。

接近吃午飯的時間,廣場的人漸漸多,宦楣站了半晌,已經過了十一時三十分,每張桌子上都有人,宦楣細細用目光尋遇,沒有宦暉。

她開始急。

侍者帶她入座,她叫了一杯咖啡坐下。

一位女游客背著照相機走過她身邊,撞一下,連忙說對不起,跟著一句是"看你對面",宦楣猛然抬起頭,看到宦暉同自由站在噴泉邊的欄桿前,正向她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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