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個女人帶著孩子生活總是不易,母親最後淪為酒女,並因為一場酒店意外而死,他也才被帶回趙家。
「哪壺不開提哪壺。」趙劉銀媽敲了孫子一記,再拿條毛巾讓他擦擦臉。「來吧,我替你挑件象樣的衣服,你爺爺的西裝要是穿在你身上,一定合適極了。」
他沒多說話,出了浴室,任由祖母遞給他一套又一套的西裝試穿,合身剪裁服貼在他身上,長度剛剛好,他拉了拉領口,理一理褶皺處。
趙劉銀媽戴上老花眼鏡,幫他在衣服內里做上記號。孫子的身材比他爺爺壯碩,她要記得把西裝肩寬放寬些,讓他更好活動些。
「不用了,改衣服這種事請人家改就好,妳年紀大了別再做那些針線活。」
「什麼話?說我不中用了?」趙劉銀媽敲他一記。「你爺爺的衣服向來是我一手打理的,他過世後,剩沒幾件下來,這件可是他生前最喜歡的西裝,你這臭小子居然說這種沒良心的話……」
「是是是……」
「你看你,明明長得這麼俊俏卻披頭散發的,想當初在我們那個年代,男孩子留頭發可是會被人說大不孝的,一般人家只有家里有喪事才蓄發蓄胡,你呀,別太隨興過日子,要不是釋平的關系,你早就被人家趕出醫院了!」
「有什麼關系?」他淡淡一笑。「離開了倒輕松。」
趙劉銀媽難得眉心一皺。「你還在想那件事?」
「沒有。」他回答得很快,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站起身,牽起祖母的手輕輕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快走吧,娟姨他們一定等得不耐煩了。」
丙然,樓下趙家子孫幾乎都坐定位,但沒人敢先動筷,全在等待家族中身份地位最高的趙劉銀媽,她不只是趙院長的親生母親,更是趙氏醫院創始人的發妻,趙釋平可以視所有女人如衣服,但母親卻只有一個,他這輩子怕的也就只有她。
「秉睿呢?怎麼還沒看到他人?」趙釋平首先發問。
「他還在樓上不知道跟女乃女乃說什麼。」
「這太不象話了,」再怎麼樣也替趙家生了個長孫的謝可娟,一逮到機會就開始數落那些不是從她肚子孵出來的趙家子孫。「他年紀最小,媽卻最寵他,都開桌半小時了,還在上頭刮胡子不下來。英雪,妳上樓去帶女乃女乃下來。」
「為什麼是我?」涂著厚重眼影的趙英雪正專注地翻著時裝雜志,她掃去一眼,便又把注意力放在雜志上。「他們要下來自己就會下來了,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是開飯時間。」
「英杰,你去。」她拉拉兒子的手,不甘心他被冷落在一旁。
「算了,媽,待會女乃女乃就下來了,再多等一下吧!」
「誰不知道那家伙就是愛賣弄排場,故意纏著女乃女乃要我們等他。」不知道哪一房又出聲了。「不過是個酒女的小孩,難道也學他媽那樣,老愛對人獻殷勤嗎?」
「別吵了,喏,他們這不就下來了嗎?」
趙秉睿將一頭長發整齊地往後梳攏,刮去胡碴露出他清秀俊朗的五官,一身鐵灰色西裝充滿濃濃復古味,但穿在他身上卻沒有絲毫突兀的感覺,反倒襯得他一雙淡褐色的眼珠更加清冷—那是一種天生的高貴,與生俱來的優雅。他淡淡掃過所有人,接著將視線轉向身旁的祖母。
養這個兒子這麼大,趙釋平不只一次驚訝于他與自己父親的相似。他父親是日治時期趙家最後一支貴族後裔,身上多多少少帶有一些末代貴族的自尊與高傲,可在他看來,那只是毫無用處的驕傲,能靠自己的手賺多少錢才是真的。
所以他成了一個成功的醫界商人,也多了父親口中的市儈,但他始終認為自己的堅持是對的,兩人的爭執在父親過世前都沒冷卻過,事隔多年,他似乎在兒子身上見到父親的影子。
趙家的團圓飯總是吃得特別熱鬧,飯廳內沒擺個三桌開不了飯,一群人領完紅包,接著又是發紅包,幾個小孩子領著趙劉銀媽的紅包邊領邊哭,因為曾祖母老是抱著他們說了一長串故事後,才把拽在懷里的紅包發給他們。
「媽咪,阿祖每次都好唆喔!」
「乖,你要忍耐,阿祖年紀大了,你听過忘了就算了。」趕緊看看這次包了多少。
「英杰啊,你年紀也不小了,上次你說的那個女生呢?怎麼不帶回來給女乃女乃看看?」發完一輪紅包,趙劉銀媽問起孫子的事情。
「女乃女乃,在醫院大家都忙,沒那麼快。」不習慣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趙英杰有點困窘的搔搔頭。
「什麼?大哥有女朋友了?」趙英雪注意力終于從雜志上轉移。
「同個醫院的醫生嗎?」
「不是,」相較于所有人都興致勃勃,謝可娟冷冷地說︰「只不過是個護士而已。」
「護士喔……」大家一听,臉上不約而同的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要小心,不知道有多少護士都在作醫生娘的美夢。」
趙英杰不悅地解釋。「樂琪不是這種女生。」他可是追她好幾個月了,他喜歡她的仗義執言,喜歡她的活力充沛,一張嘴巴似乎永遠也停不下來,最吸引他的是她的純真善良,在爾虞我詐的家庭中長大,天曉得他多渴望這份純真與溫暖……
「做到叫你看出不來才叫高招。」謝可娟忍不住說︰「你自己要注意點,身為趙家長子,趙家未來都看你了。」
她的話才一出口,馬上引來所有人的臉色大變,能坐院長位置的不只他趙英杰一個人,還有四個兒子跟他搶呢!再加上最近女權主義抬頭,這位置也不一定要帶把的才能坐……
「趙家的未來,應該要托付給有能力的人吧!」幫趙釋平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的林寶莉說話也不小聲。
「妳這是什麼話?我家英杰沒能力嗎?」
「有沒有能力又不是妳說了算。」
這就是趙家,講沒兩三句話能扯到繼承權上。趙劉銀媽逗著懷里的曾孫假裝沒听見,趙釋平則抽著煙斗,隔著煙霧看著吵吵鬧鬧的一家人。這樣很好,吵得越激烈越能激發斗志,他要從中挑出最後勝出的人。
此時,趙秉睿緩緩起身,他走到趙劉銀媽身旁,低頭吻了吻祖母的額頭。
「你們慢慢吃,我有事先走了。」
「大過年的,你是要去哪里?」
「醫院。」他淡淡地解釋。「我幫急診室醫生代班,八點要到。」
「過年怎麼還排班呢?」
他的嘴角一撇,看向父親。「難道過年就不賺錢了嗎?」
趙釋平沒多說什麼,等他離開,他吐了一口煙。
「依我看,現在最認真的,就是秉睿了。」
第2章(1)
「啊啊,要死了,好痛啊。」
「小姐,你冷靜點,不要亂動。」
「你……你只是新來的實習醫生吧,居然叫實習醫生來幫我看?你們醫院還要不要做生意啊,要是在我腿上留下疤怎麼辦?我要換醫生!」
必醫生忍住滿臉不悅,從沒看過這麼難搞的病人。
他利落地幫她剪開褲管,卻又引來對方的嚎叫。
「這條牛仔褲五千多塊啊!你就這樣把它剪開了!」她抱緊雙腿,不再讓任何人踫她一根寒毛。「我要投訴你,讓你做不下去!你們院長呢?叫他來見我!」
正在病床上叫囂的女孩看上去不到二十歲,一頭亮金色卷發,連發根都看不到一丁點黑,形狀漂亮的瓜子臉再配上妝點得宜的五官,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不錯的——只要她不開口的話。
必醫生和護士面面相覷,居然有這種都受了傷還在意牛仔褲的病人,剛剛哀哀叫痛的又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