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曲 第19頁

「三更,謝謝你。」她所做的早已超過了工作範圍,不管明天相約的結果如果,鐘樞漢都要真心地向她道謝。

在生意場上、政壇中打滾幾十年,他習慣了與人打官腔、要陰險、玩圓滑。老了老了,都快死了,他才感受到真心可貴。三更就像一盞不滅的生命之燈,在他最後的時光中平添了許多生命中最寶貴的樂趣。

他的道謝竟引來了三更少有的羞赧,她一直不喜歡現在的這個工作,總覺得這份工作是在浪費時間。謀殺自己的生命。

與寒沙相處的這些日子,在為鐘老先生尋找六十年前錯過的感情的這段時間里,她開始覺得這份工作雖然總是緩慢進行,但是它所能體現的生命價值是比每天奔跑在快餐店里要高出許多的。

能夠讓一個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完成他惟一的心願,能夠為已經死去的人保留他在這世上最後的印記,能夠讓活著的人感受到死者的心清,沒有什麼比這更讓她心滿意足了。

哦!還有寒沙,這個一手創辦起這家公司的男人,他的出現讓她本來就不慢的心跳變得更加快速。

她的心髒要是出了什麼問題,她會要他用一生來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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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蘇秀家的門廊旁邊,夏三更像一個沒事干的小妻子在等待丈夫的歸來。下午的時候寒沙被鐘樞漢叫了去,兩個人好像要談些什麼。秉持著絕不浪費一分一秒的思想,三更先一步回到了暫住的蘇老太太的家中。

先是打了個電話跟公司副總經理交代一下這邊的情況,然後她打電話到家里。出來的時候比較匆忙,她只給大姐、二姐各發了條短信,說自己出差,可能要離開兩天。這次打電話回去,她重點跟兩個姐姐說了一些工作的情況,順便告訴她們,她的工作伙伴是寒沙。

接下來,大姐正月隨便問了一句;「你住在哪家賓館?」三更老老實實承認這里沒有賓館,她和寒沙單獨住在當事人的家里。

敝就怪她不該加「單獨」這個形容詞,害得身為帶槍女警的大姐這就準備殺過來,將她救出魔掌之下。誰知一向理智、謹慎的二姐初二在听到魔掌是寒沙之後,就漫不經心地叮囑了兩聲「注意身體」之類的話,緊接著一腳踹開正月,徑自掛斷了電話。

二姐到底是相信寒沙的為人,還是堅定地認為他們之間絕對不會摩擦出火花,連一丁點小火星都不會冒出?可惜,向來火燒火燎的三更已經做出了點燃火花的事,她不就突襲了寒沙嘛!

有點氣悶,三更對著手機喊了好幾聲,終于還是將手機摔在一邊,跑去廚房做一個賢惠的小妻子。

她做事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三更開始有點佩服起自己。不到二十分鐘,菜已上桌,寒沙依然沒有回來的跡象,她直接坐在門廊上等他。等到夜幕籠罩了她全部的身體,等到滿園的秋海棠將她燻得昏昏欲睡,柵欄外才傳來了陣陣腳步聲。

寒沙迎面看到的就是她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倚在門廊邊呼呼大睡,居然在外面就睡著了,秋已漸深,她不怕生病嗎?

對她,他總是沒什麼辦法。不忍心叫醒她,他只好抱著她向屋里走去。剛將她放到舒服的大床上,她的睫毛輕眨了幾下,瞳孔的焦距逐漸對準他的面龐。

「你回來了?」

聲音有些啞啞的,她感冒了嗎?寒沙將手放到她的額上,比正常溫度高了一些,他擔心地瞅著她,「你身體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吸了吸鼻子,三更不是很在意,「好像有點感冒,不過我的身體一向很好,感冒不用吃藥,只要挨個四五天就自動痊愈了。」

「還是去醫院看看吧?」他很擔心,怕她就這樣沒了。就像走出家門的爸,再也沒有回家。

「我真的沒事,我的身體哪有那麼嬌氣?」還是不要說這種危險的話題了吧!大概是生病的關系,三更的語速不自覺地慢了下來。因為著急,反倒是寒沙說話的詞語一個接著一個,很是迅速。

「你跟鐘老先生談完了?是有關他的葬禮的事?」

「嗯。」寒沙有些沉悶。他皺著的眉頭是在責備他自己,他該早點回來的,如果早點將三更抱進屋里,或許她就不會感冒發熱了。

沒有看清他擔憂的眼神,三更的眼皮重得直打架,她好想睡覺。翻過身,她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安寢,臨睡前她不忘告訴他︰「飯菜在桌子上,可能有點涼了,你熱一下自己吃吧2我要睡了,明天要為鐘爺爺和蘇女乃女乃完成拖欠了六十年的約會……約會……我們什麼時候約會……」

她含糊不清的話語隨著睡神的侵襲漸漸消失,坐在她的身邊,寒沙一動也不動。她是認真的嗎?說喜歡他是認真的,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可以給他答案的那個人已經漸人夢鄉,她所留給他的只是一桌子普普通通的菜。

坐在桌邊,寒沙吃著一個人的冰冷晚餐,口味和菜色都是很熟悉的。就像結婚多年的夫妻,對方拿手的菜各自早就嘗遍。沒有新鮮,有的只是那份因為熟悉所以安心的回味。

這一餐他吃得很快,像是怕別人跟他搶似的。一口接著一口將她做的兩人份的食物都送進了肚子里,身體中裝滿有她的感覺,那種滿足是他從未體會過的。

午夜夢回,寒沙看到了許久不曾再見的背影。那個早晨爸就是帶著這個背影消失在他的面前,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回到他的身邊,永遠沒有回來……

離去的背影驚醒了睡夢中的寒沙,四周一片漆黑,他的眼楮失去了白天時的平和、斯文,轉而代之的是匆忙和慌亂。沉浸在黑暗中,他完全沒有阻礙地推開了臥房的門,慢慢地,他的腳步向床上的三更靠近。

斑大的身體半蹲下來,他在一片黑暗中將手伸向三更的臉。食指像是有著自己的意識,它緩緩地靠近她的嘴唇上方,從那里傳出的一陣陣的鼻息讓他的心安定下來。

她沒事,她還在,她就在他的身邊,沒有去那個他看不見的地方。

不要走!

寒沙的心中浮現出洶涌澎湃的吶喊聲,他想伸出手抓住爸,他想要他留下來不要走。十年前,他真的是這麼想的。

如果……如果當時他拉住了爸,哪怕只是讓爸多停留了一分鐘,或許爸……爸他就不會死于那場車禍,媽媽也不會因為刺激和內疚而導致腦溢血,從此一病不起。

都是他的錯,這全是他的錯,十年前他該拉住爸的——回來啊!爸,你不要走!

不要走的還有那停不了的愛,那以龜速前行,最終卻能超越兔子的愛。

第七章

「鐘爺爺,你是不是很緊張?」

越是接近正午時分,夏三更越是忍不住苞鐘樞漢打趣。瞧著八十八歲的老人為了這場推遲了六十年的約會既興奮又緊張,她就想笑。

十點鐘的時候,鐘老先生就換上了他最滿意的一套西裝,身體的狀況已經不能允許他行走,坐在輪椅上他不時地模模這里,擰擰那里。還讓三更幫他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你很帥,比寒沙都帥。」

「你的小嘴巴可真甜。」鐘樞漢會心地一笑,明知是謊言,他還是感到很快樂。

這幾日,每每看到三更和寒沙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情愫,鐘樞漢就好羨慕,如果他能再年輕二十歲……四十歲!不!如果他能再年輕六十歲,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一定會留在這個安詳的小鎮上守著蘇秀過完平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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