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他是不想待在宮中沒錯,可也沒說過想來這麼遙遠的地方呀!
寬廣浩瀚的草原之中,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男孩直立著望向天的另一邊。年紀仍小的他卻散發著一股尊貴的氣勢,即使這群草原之民沒見過幾個大人物,卻也知這男孩定非泛泛之輩,小小身軀仿佛天地之間惟他一人般的昂然。
他,便是距離這片大地遙遠的南方國度派來的特使。
不過——
派一個小男孩為特使?
他個頭雖小,但來頭可不小,他是南方天子的第四皇子。
南方天子此舉是冒險的,難道他不怕性情反復的北疆王爺反臉將他的皇子扣押起來當人質嗎?
或許他是對自己的決定有絕對的自信,也或許他是對自己的皇子有絕對自信。
總之,年紀小小的四皇子便這麼跟著一群使者來到北疆。
對他而言,這只不過是從一座牢籠換到另外一座罷了,並且還沒有以前那座牢籠的精美舒適。
做祝壽特使對他而言是小事一件,反正沒人會對他一個小男孩有所期待,只將他當成一個象征物——雖不喜歡這個代稱,但只要別拿一堆事煩他,他是不會太反對的。
望著無垠的草原,李昱無聊地抿抿唇。
唉!算了,算了,回北疆皇宮去找幾個老女人哄些珠寶珍玩罷。
吹風吹到有點涼意的皇子轉身朝他系馬的木椿走去,個頭小小的他借著木樁使力一蹬上了馬背。
北疆的馬沒馬鞍,讓他騎得不太習慣,但他也沒笨得教北疆人制造馬鞍;本就無敵的北疆騎兵要再知道馬鞍的知識,他不就等著做亡國奴了?不過這劣勢不會太久,父皇雖沒有韜略之才,卻有識人之明,大皇兄會是個明君。等到大皇兄登基,屆時就算北疆知道制造馬鞍,也佔不了便宜。
慢慢騎馬回到北疆皇宮,李昱漫無目標的四處閑晃。
漸漸地,他晃到了皇宮中淒涼的一處,他知道這應當就是「冷宮」了。
冷宮關的都是失寵的女人,想來也不會有啥好處撈。想著,李昱便想走人。
唉!小小年紀就如此勢利,想象得出他成人之後的德行。
「嗚……小扮哥,你是誰?」一只小手拉住李昱的袍子,迫使他不得不停下腳步望向弄髒了他袍子的罪人。
只見一個小女娃一手擦著臉上的鼻涕淚水,一手抓著他干淨整潔的袍子印下個泥印,眼楮紅通通像個小兔子,臉上的神情分明就是個想找人訴苦受了委屈的孩子。自認沒有當女乃娘的天分,李昱眼楮一轉便想溜。
「嗚……等等我,小扮哥……」小女娃賴定他了,死抓著不放手。
看來今天是在劫難逃了。李昱嘆口氣,老成的席地坐下。
算了,偶爾也該做做不計報酬的好事。
「你說吧!」他洗耳恭听是她的榮幸哪!
小女娃跟著坐下,劈頭就道︰「我不喜歡自己的名字。」
她沒有問他要她說什麼,只是想找人發泄心中的委屈。
「哦。」李昱敷衍地點個頭,臉上卻還是裝出很專心的模樣。
小小年紀便在嬪妃大臣之間混得很開的李昱,手腕很是八面玲瓏,逐漸模索出成人分府之後,自己要做些什麼幫助大皇兄,又能保有樂趣不被悶死。
「他們都欺負我是半個漢人……」小女娃繼續說。
「你討厭漢人?」嗯,重點來了,他可以順便打探一下北疆對南方的態度。
「最討厭了!」小女娃的表情像見到蟑螂老鼠一樣地嫌惡,讓他心里不太高興。「漢人都是壞人,壞死了!」
「哦,那你娘也是壞人了?」想當然耳,這女娃大概是北疆王某個不受寵的公主,而原因嘛……不難想象他對溫馴保守的漢人女子興致全失的模樣。
「才不是!」小女娃激烈反駁,「娘是好人!可是……」她低下頭,「我長大之後才不要像娘。」
「哦?」
「所以我也不要這個名字。水中的荷花可憐兮兮的,我才不可憐!」
「你叫水荷?」多麼高雅的名字,量北疆王那個粗人也沒這滴墨水。
「才不是,我討厭這個名字……」小女娃又哭了起來。
「喔。」他心里倒挺喜歡這名字的,但還是順著小女娃的語氣問︰「那你喜歡什麼名字?」
「我……」小女娃一愣,偏頭努力思索她喜歡的名字。
望著小女娃的腦袋,李昱以一種對這年紀的男孩而言充足過頭的耐性等候著。
半晌,小女娃燦亮起小臉蛋,說出自己的答案。
「荷瓦姬拉,我喜歡荷瓦姬拉。」
「嗯。」他點頭,「也不錯。」其實他還是覺得「水荷」這名字好,比「荷瓦姬拉」這個名好听多了。
「真的?」小女娃開心地笑了,但不一會兒小臉蛋又失去了光彩,「可是爹爹不會給我的,爹爹不會給我這個名字的。」
李昱倒不覺這是什麼大問題,「他不給,你不會自己去要嗎?」
聞言,小女孩睜大圓圓的黃褐色眼珠,「去要?」
「是啊,去要。」李昱也不管她這年紀的小孩听不听得懂,「拿出一半北疆的強悍,除去哭泣的怯懦,你什麼東西要不到?你想當‘荷瓦姬拉’不是嗎?聰慧勇敢的荷瓦姬拉可不是個遇到不如意只會哭泣的小女娃!」
第一章
睜開雙眼,身旁侍寢侍女的催促使他知道,該上朝了。
李昱沒有賴床的習慣,起身任侍寢的侍女為他著裝。
他作了夢,夢中出現一個陌生卻又些許熟悉的稚氣臉孔,紅潤的圓臉蛋還掛著淚珠子,瞧來很是可愛的小女娃,稚女敕的聲音跟他說,她想要荷瓦姬拉這個名字,清澈的眼珠中有著堅定的神情,告訴他,她會記得他……
或許是最後的笑容如此燦爛可愛,才會在他的記憶里留下痕跡。
他記得那個背景不是中原景象,而是北疆。
北疆?他曾去過哪個北疆?
數來數去也不過只有那麼一個,而且是讓他連想都不願想起的恥辱記憶。
他只不過說句「無聊透了」,就讓父皇趕出宮,到北疆那片草原待了一個多月。
現在回想起來,父皇不是無韜略之才,而是不願有,寧可輕松當個太平皇帝,把擔子丟給老實——或許不該說「老實」,而是責任感重的大皇兄,讓大皇兄去為國傷腦筋。二皇兄脾性較為火爆沖動,他則是太過隨性深沉有父皇遺風,七皇弟……閑雲野鶴的個性也不是為君之才。
總之,父皇便是吃定大皇兄的責任感,才將大擔子往他頭上丟。
但父皇也沒享受多少日子,一場急病便將仍是壯年的父皇打倒了……
揮去無端的感傷,李昱在侍寢的侍女伺候下踏出房門。
「王爺。」一身黑衣的萬俟甲候在房門外,手中捧著一只鴿子。
「回來了?」隨口問,李昱取餅他呈過的紙條。
這是遠在北疆的探子的飛鴿傳書,若無要緊事,通常固定一月一次。
看過紙條,李昱劍眉微蹙,將紙條丟回給萬俟甲。
看來,今天要在宮里多待上幾個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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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瓦姬拉——聰慧勇敢的美麗女神。
用這個北疆少女所崇拜的名字賜給她,沒有人不同意的。
她是他們敬慕的荷瓦姬拉公主,北疆驕傲的荷瓦姬拉將軍。
她長長的黑發有如布滿星辰的夜空般美麗,黃褐色的眼楮有著鷹隼般的銳利,細致白皙的皮膚有若南方的瓷器般迷人,矯捷勇猛的身手令人聯想到豹,聲音卻若流過草原的水流清澈動人;當她對著你笑,你像得到了整片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