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瑤兒再嘆,「那會花銀子的,小姐……」
她家小姐不心疼,她看得可心疼得要命!
說小姐貪財,沒錯!可她不小氣,甚至可稱得上奢侈了。花錢如流水,足可與她賺進大把銀子的速度比擬。
「瑤兒……」顏弄玉朝她婉麗一笑,慢條斯理地說出她的至理名言,「銀子,是賺來花的。」
她辛辛苦苦賺了大把銀子,不能花——她賺心酸的嗎?
「也不見你把一些銀子花在我身上呀……」瑤兒小聲地咕噥。
真是見她幾次就想念幾次,即使這麼多年過去還是難以改變。
顏弄玉假裝沒听到,把幾上的一疊書信全掃進水盆里!瑤兒哀叫一聲卻已經來不及搶救,只能眼看著那一疊書信讓水一層層浸濕,黑墨暈開漂在水面、貼在盆邊。
「小姐,那可是人家的心意啊!」老天,糊成一團一團的,說有多惡心就有多惡心,別想她去清理這一團濕黏黏的玩意兒。
「既是人家心意,你還嫌棄?」顏弄玉涼涼地說著風涼話,淡嘲地瞟著小侍女臉上的嫌惡。
心意、心意,有心無意。不若裝滿一信封金葉子來得令她開心。
瞧瞧,這就是譽滿江南的花魁顏弄玉,真實個性卻是爛到無藥可救!
瑤兒瞪著那一盆子黑糊糊的玩意兒在心底立誓︰她這回一定要買個白玉做的水盆子,看小姐還敢不敢這樣糟蹋!
www.lyt99.comwww.lyt99.comwww.lyt99.com
對顏弄玉這女兒,陰嬤嬤是又愛又恨。
愛她的乖巧听話不擺架子不挑客,恨的卻也是她的不挑客。
挑客,至少可以讓某些人自慚形穢、知難而退,而非自不量力的妄想與花魁共度春宵。
呸!她女兒頂多見面不挑人,想當入幕之賓?
客倌,銅鏡一面免費贈送——回去照照再來。
一群爭風吃醋的阿貓阿狗,整天把她這萬花樓當成市場來比劃。說來,她的萬花樓能永遠保持在時尚前端也多虧這些個阿貓阿狗,貢獻裝潢費用。
只是,一年到頭換裝潢也挺煩的。
而那些自恃高人一等,不屑與凡夫俗子一般見識的豪貴也非易處之輩,說話夾槍帶棍,沒幾句便來個暗示,應付他們也挺勞心的。
陰嬤嬤想到那班牛鬼蛇神便覺頭又痛起來了,而且是很痛,很痛。
「嬤嬤!」一名女侍神情慌張地跑了進來。
她沒好氣地瞟了她一眼,用紅帕揉了揉額邊,「又什麼事?」
算了,也只能安慰自己,別人要求這麼多「麻煩」還求不到呢!
「那位韓公子又來鬧了,賴在門口與阿標他們拉扯不清……」
「別理那窮酸書生!」陰嬤嬤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前後砸了五千兩又如何?隨便京城一個貴人出手就比這數高,他還有臉來鬧?
「但是……恰好震天商號的老爺來見弄玉姑娘,兩人在門口踫上了就……」女侍囁嚅地看著地面,「嬤嬤,你可能又要……又要換裝潢了。」
陰嬤嬤聞言無力地閉了閉眼,紅帕子撫著胸口——
弄玉,你什麼時候才要嫁人,讓這班牛鬼蛇神上你夫家去鬧?
www.lyt99.comwww.lyt99.comwww.lyt99.com
「哼!滿身銅臭味的庸俗淺薄之徒!弄玉小姐豈會見你?」韓書生一甩袖子,輕蔑地睨著眼前讓群群家丁圍住的金震天。
金震天不愧是商場經驗老到之人,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相比就是沉穩地多,即使內心氣惱也不曾表現出來。
但他的家丁可沒老板的好氣度,當下回嘴,「弄玉小姐也不會看上連進門見她的銀兩都花不起的窮酸鬼!」
「自個兒庸俗,別把弄玉小姐扯進來!」
「庸俗?」家丁嗤笑一聲,「你大概不知,弄玉小姐最愛的便是你認為庸俗的金銀珠寶。」
這在城里早已是公開的事,萬花樓的顏弄玉就是愛錢!
有才沒錢莫進這——她可不會是因為是什麼天下第一才子便破例。
上次有個自稱江南第一才子的家伙大刺刺跑了來,自以為憑自己的才氣,顏弄玉自該倒屣相迎,誰知她照樣不領情,叫門口的保鏢把他扔了出去,要他備齊銀兩再上門!
「畢竟是青樓賣笑女,俗不可耐!什麼第一名妓,根本名不副實!」那什麼江南才子面子掛不住,在萬花樓門口酸溜溜地撩下話。「本公子還怕污了自己雙眼!」
「那麼以為憑著自己那不值幾錢的文名,便能白吃白喝白嫖的乞丐又算什麼才子?」顏弄玉的婢女端著一盆墨水出現在二樓,一抬下便往下潑去!「不敢污了公子的眼,又污了公子的名,請速速離去吧!」
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真是天下才子何其多啊!
如果讀書人盡是這票角色,也沒什麼了不起。
「那是老鴇相逼,逼不得已。」韓書生不以為然地道,怎麼也不肯相信在他心目中,如同九天仙女一般地位的顏弄玉會是勢利之人。
她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溫潤有德的君子之玉——
「弄玉小姐是愛我的,只待我金榜高中便能如願迎娶她!」
想起幾次見面,顏弄玉為他彈曲時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欲語還休的嬌態,列堅定了他再見她一面的想法。
自古才子配佳人,顏弄玉的光彩連他都有自慚形穢之感,這大老粗哪里配得上高潔的她?
外型粗獷,長了一臉大胡子的金震天撇唇一笑,一抬手,幾道金光朝守門的保鏢飛去。
「這是——」守門的阿標下意識接住一看,愕然地抬頭望向他,「金爺?」
「打賞的。犒勞你們必須同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糾纏。」金震天說這話的同時瞄了韓書生一眼,而後舉步欲進入萬花樓。「我可以進去了吧?誤了與弄玉小姐見面的時辰,可要累得佳人枯候了。」
「是、是,金爺請進。」阿標心讓出路來。
金震天踏進門檻,忽然回首朝韓書生望去,嘴角浮起嘲諷的笑,卻什麼也沒說便回頭了。但那一眼飽含深意,令自視甚高又處事毛躁、涉世未深的韓書生怎吞得下這口氣?當下憤恨地瞪著他的背影。
「呵,金榜題名?」金震天手下道︰「還是先擔心自個兒有沒有回鄉的盤纏吧!」
窮鄉僻壤的仕紳之子,井底之蛙!
一听這奚落,韓書生臉色乍青乍白,舉目四顧,人群的指指點點不禁令他惱羞成怒。忽見土塊在地,他想也沒想便一步沖過去撿起土塊奮力往金震天丟去!
「金爺!」
「你這小子!」
幾聲音驚呼,韓書生已被壓倒在地,他奮力掙扎,心里頭一部分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卻有一部分感到大大的暢快,他雖被壓倒在地也要勉強抬頭看看那大老粗的狼狽樣!怎麼料——
「你——」
一雙大腳出現在他眼前,而那雙腳的主人即是金震天!
被壓在地的韓書生看不見他的表情,其他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你膽子真大呀。」金震天緩緩吐出話來。
那土塊沒砸中他,也不可能砸中他,但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朝他動手,他不處理便要叫天下人看扁了他「北震天」這塊招牌了!
四周一片寂靜,遠處喧囂將此地襯得更靜。
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螻蟻之輩,韓書生雖看不見他的眼神,但能從周圍人們的反應感受到那種恐懼。
那份暢快早已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限擴張的驚惶,詭異的靜謐更加深了他的恐懼,卻還是逞著強道「君、君子動口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