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震天他見過,他們兩人各霸一方,總有生意上見得到面的時候。他是個精明的商人,很難想像有人——而且是個女人,能將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翟子慎開始想象,想象顏弄玉是個怎麼精明深沉的女人,才能如此玲瓏八方、長袖善舞,把一干經驗老道的男人們迷得是七葷八素!
他們之中有許多人既能在京城立足,便絕非初出茅廬的皺雞,隨窯女搓圓捏扁!
所以他要見顏弄玉,親眼看看她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這位公子,我們白天是不營……啊!」
招呼的婦子在見到他手中的告示後掩嘴驚呼。
「公子您稍候,我立即去請嬤嬤出來。」
胡剛好奇地環顧空蕩蕩的青樓,感覺新鮮︰他還沒在大白天時進來過呢!
翟子慎選了個座位坐下等候,閉目養神。
「是哪位撕下了告示?」陰嬤嬤一听有人把告示撕下,忙不迭跑了出來見見是何方神聖?
偌大的花廳里只有兩個人,一坐一站。坐著的氣定神閑,眉宇間自有不怒而威的氣勢,令人不敢小覷。陰嬤嬤朝翟子慎迎了過去。
「是公子撕了告示?」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招呼。
「是我家公子撕的沒錯。」胡剛代為回答,「敢問何時可將顏弄玉帶回?」
乍見公子撕下那份「召夫啟事」,他是很錯愕沒錯,但隨即想到客棧里的表少爺,心下才釋然。
一定是為了表少爺,否則公子怎可能娶窯女為妻?
陰嬤嬤上下打量了胡剛一番,勾起冷笑︰「公子,我想你們弄錯了一件事,這如今,選夫的是我們弄玉姑娘,而不是你們在挑妻。弄玉姑娘願不願意同你們走,得問她!而非你們撕下告示便算了,誰知你們是否打腫臉充胖子。」
「什麼?」胡剛瞪大眼。
「便是這樣。」陰嬤嬤瞄了一眼攤在桌面的告示,嘆了口氣,「小紅呀,把告示重新帖上去。真是的想應征說一聲便是了,何必撕下?還得貼上,可麻煩了。」
瞧不起弄玉也敢上門?來湊熱鬧嗎?
小紅應聲上前,正欲拿起告示,翟子慎卻一手壓在告示上。
「公子?」
「無此必要。」翟子慎看向陰嬤嬤,「除了我,顏弄玉沒有第二個選擇。」
陰嬤嬤聞言睜圓了眼,隨即干笑了數聲,意識到眼前不明來歷的男人說的是真的,並且言出必行。
胡吹大氣與真有本事,她相信以自己的眼光還分得出來。
但問題在于……他是為了什麼要帶弄玉走?
她注意到,他未曾說過「嫁」、「娶」、「成親」之類的話,看那樣子也不像是帶著善意而來……她從未在求見弄玉的人群中見過他,或是他身旁的大個子。那麼他究竟是為何而來?純粹慕名?只因慕名就能花下一筆天價帶走弄玉?
「公子,你可知曉這告示上寫的是什麼意思?」陰嬤嬤謹慎地問。
「召夫。」
「沒錯,召夫。」陰嬤嬤不覺得以這位公子的傲氣會讓他願意娶個素未謀面的窯女。「你進來了,為是便是成為弄玉的夫婿。只能是公子自己,不能替人。」
陰嬤嬤強調,怕眼前男人是替人來的。
「我明白。」
「既然明白了,嬤嬤我也就不再多說,這便帶你去見弄玉。」陰嬤嬤說完扭身便走,也不管翟子慎跟上來與否。
「真是奇怪的老鴇……」胡剛見主子起身跟了上去,忍不住嘀咕。「也不問問公子的姓名,便這麼帶公子過去?」
嘀咕幾句,他又不解地問︰「公子,您真的要……」
那在府里頭的表小姐又該怎麼辦?
表小姐對公子的心意已經是路人皆知的地步,公子這回帶個花魁回去,不就硬生生斬斷表小姐的想望?到時姑老夫人肯定不會坐視不理,而且……那個「表少爺」該如何是好?
鮑子是來帶顏弄玉回去給表少爺,好讓他安分上路,現下卻……該說是「橫刀奪愛」嗎?但公子連顏弄玉一面都未曾見上呀!
翟子慎看了多嘴的貼身護衛一眼,並未作聲。
胡剛模了模頭。雖說公子平時便不是多話的人,可今日的話也少得可憐了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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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來?」顏弄玉一听有人將告示撕下,興致全來了。
貼出去好些天了,連個人影都沒來,她還以為就此耳根清靜啊!
瑤兒將狻猊香爐捧到高腳香幾上擱下,無奈地扭身望著自己的主子。
「不知道。」上門的姻緣不要,偏要定個如天高的門檻,嚇得求親的人一個都不見了。「小姐,萬一來的是個糟老頭,看你怎麼辦好!」
一求身世、二求財富、三求相貌,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哎,你忘了,小姐我要求貌比潘安勝三分哪!」顏弄玉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輕輕地將手中的書擱在一旁,從榻上起身。
「糟老頭年輕時也是貌比潘安勝三分哪!」瑤兒輕哼著嘀咕。
打從被派到顏弄玉身旁服侍那天起,她就沒弄懂小姐過。
那天,她以為自己見著了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卻是個要大量香油供奉的愛財觀音;以為她不食人間煙火,卻吃得比誰都凶;才以為她是個好心人,下一刻她又打起了落水狗,就像在路上見著了一只被雨淋濕的貓兒,她還會補上一腳,徑自笑得開心——
可要她昧著良心說她討厭這個主子,卻又是說不出口。
想不出原因的她,只能歸咎于小姐天生的美貌了。凡人總對美人寬容。
「哈哈,瑤兒,你反應愈來愈好呢!「顏弄玉張嘴大笑,惹來侍女一個白眼。
「小姐,注意你大家閨秀的氣質!」瑤兒沒好氣地道。
「整日服侍那些個臭男人,你不能讓我做做我自己嗎?」
「服侍?」瑤兒轉頭點燃香爐里王少爺托人送來的西域奇香,「是那些個男人服侍小姐吧?」
「呵!」顏弄玉縴縴素手捻起絹扇,輕笑不予反駁。
主子不說話,瑤兒卻是一肚子話不吐不快。「小姐,我瞧金爺對你挺不錯的,各方面也都是上上之選,小姐為何不願點頭成親呢?總比現下挑個素未謀面的人強吧。」
顏弄玉閉上雙眸用心感覺那香味,倚在軟榻上。「金爺不行。」
「為何不行?」她就是不懂,金爺哪不合小姐?胡子嗎?剃了不就成了?
「說了你也不懂——有人來了。」她緩緩睜開眼,听到樓下開門的聲音,還有娘的招呼聲。
「八成是陰嬤嬤帶人來了。」瑤兒也側耳听了听,是嬤嬤的聲音沒錯。
丙不其然,才說著,陰嬤嬤便上樓來了,臨走前還不忘交代,「我看那位公子不是泛泛之輩,你別讓人久候了。」
顏弄玉唇邊泛笑,有若芙蓉初綻。「娘,這京里上得了我琉璃閣的,哪個人是泛泛之輩?想娶我,頭一件便得等!」
陰嬤嬤搖搖頭︰「總有一天你會栽跟頭。」
「那以後再說吧!」她的人生,就是栽了跟頭才會淪落到這兒,再栽個跟頭也無妨,說不得又是另一片天。
顏弄玉當真就像是忘了樓下有人候著,徑自品茗賞花,順便畫了一幅丹青。
反倒是瑤兒有些不安了,能讓看遍京城富貴的嬤嬤說出「非泛泛之輩」這句話來,樓下的公子來頭肯定不小。
也是,敢撕下小姐那半開玩笑的告示,哪會是泛泛之輩?
前院笙歌妙舞不歇,倒襯得這後院里格外靜謐了。
除了來潮無法接客的姑娘,這兒不會有其他外客闖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