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你賜婚,好嗎?凌之蔚是個好男人。」什麼方法都試過,皆無法讓女兒恢復快樂之後,皇上竟提出一個爛建議。
她失笑了,搖頭拒絕,「父皇,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沒有糖,塞給我一塊餅,我也不會因此幸福開心。」
案皇揉著她的頭發,心疼的說︰「除卻皇上這個身分,我也只是個普通的父親,我什麼都不想,只希望你能夠開心,如果我把天底下的餅都搬到你跟前,能取代那顆糖嗎?」
她環住案皇的腰,窩進他懷里,像小時候那樣撒嬌,回答道︰「父皇,真糟糕,我的性子多麼像您,除了最甜最美好的那顆糖,其它的,都無法將就。」對于感情,她和父皇一樣執拗,她相信父皇一定能夠明白。
「是朕的錯,把你生得和朕一模一樣。」皇上苦笑。
彎彎輕輕搖頭。「我為這個一模一樣深感驕傲呢。」
所有人都在勸她,包括身邊的宮女太監,大家以為時間會慢慢治愈她心中傷口,可是她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無神,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許多時候,大家都不敢確定,她的靈魂還在不在軀體上。
齊槐容受不了了,他恨極了自己,當初不應該松口的,不應該鼓勵曦驊,給他機會,更不該寫信給彎彎解釋當年的前因後果,早知道會演變成這樣,當時就該阻止到底。
他眼也不眨的凝視著彎彎,許久,他幽幽嘆道︰「是不是大皇兄不值得彎彎信任?」
彎彎抬眸,搖搖頭,不曉得大皇兄突然在胡扯什麼。
「如果不是,為什麼你心里有話卻不肯對我說?」
齊槐容的感嘆像一把錐子,頓時,她覺得胸口像被人戳了個洞似的,她極力克制的酸楚拚命往外流瀉,綿密的心酸化成淚水,遮住她的視線。
她不想哭也不願意哭的,但一直以來的堅持,在此時此刻決堤,她死命咬住下唇,把眼楮瞠得大大的,不讓盈眶的淚水往下墜,只是,今天的淚水很不乖,想盡辦法要月兌控……
「哥……」她軟軟的輕喚一聲,像小時候那樣。
五歲之後,被教習嬤嬤教導過後,她再不喊他哥哥,如今又喊,讓他得以窺見她的脆弱。
「對,我是哥哥,有義務保護妹妹,你有什麼話都能夠對我說,天塌下來,哥哥絕對會替你頂著。」
她點頭、點頭、點頭,第三個點頭時,淚水堆積不住,瘋狂下墜。
「乖,有哥在呢,什麼委屈都跟哥說。」
彎彎在床上跪起身,爬到大哥身前,往前一撲,緊緊抱住他的脖頸,沒多久,溫熱的淚水已經濡濕了他的肩背。
「哥,曦驊是我害死的……」
「不是的,不準你這麼想!」
「是的是的,就是我害死的!是我不準他帶走二哥,是我逼他承諾用性命護住二哥,如果沒有我的逼迫,他一定不會死……如果我堅持一點,如果我咬緊牙根,如果我把母後的話牢牢記住,如果我哭著鬧著求著不讓二哥離開,所有的事通通不會發生……哥,我好想他,我無法停止想他,無法忘記他,無法不吊死在一棵樹上,無法放棄,無法、無法、無法……」她淚流滿面,啞著嗓音痛苦嘶吼。
悄悄站在門邊的齊柏容,看著妹妹痛哭失聲的模樣,心一陣一陣泛著劇疼。
不是彎彎害的,是他害的!
他憑什麼啊,憑什麼以為自己有本領,憑什麼以為自己可以,憑什麼冒領曦驊的功勞,憑什麼為了自己的性命,害得彎彎這般傷心?
他痛恨自己!
齊槐容把她抱到膝間,護在胸前,輕輕拍她的背,一下一下順著她的傷心。「彎彎乖,不哭,不是你的錯,你不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是我的錯!如果我听話,如果我夠堅定,如果我不要被說服,如果……」
如果從一開始就不要喜歡上、不要愛上、不要羈絆上,如果不要他的承諾、不要他的保證,不要他把自己的命擺在二哥後面……
她隱約感覺到不安的,不是嗎?如果在那時急踩煞車,所有的事都不會發生。
是她太過粗心大意,是她不夠謹慎,全是她的錯……倘若她不要穿越,說不定事情的發展方向就會截然不同。
「不,別以為百姓夸個幾句,你就以為自己真的是仙女了,你沒那麼厲害,無法預知未來會發生的事,無法讓所有的事都照著你的安排走,你只是個小丫頭,一個倔強驕傲、嘴硬卻又深愛曦驊的小丫頭。愛情不是錯,你更沒有錯!」
彎彎抬起頭,瘦削的臉頰掛著濃濃的哀傷。
稚女敕的小丫頭在最短的時間內成長了,卻是用這樣殘忍的方法,如果長大需要經歷這種殘酷過程,他寧願護她一輩子單純。
「哥,我這輩子都不會快活了,遺憾壓得我喘不過氣,罪惡感逼得我活不下去,我覺得身子好痛,心更痛,我痛得快要死掉了,我知道我活不下去了……」
「傻瓜,怎麼會活不下去?不過是一個男人,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覺得痛也沒關系,哥替你找太醫,讓他們給你開藥解痛……」
她拚命搖頭,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他不是普通的男人,他叫做程曦驊,是我從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歡上的男人,天底下的好男人全部加起來,也敵不過一個他!
「哥,過去兩年,我刻意假裝不在乎他,假裝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可是那種假裝好累,臉上晴天,心卻在下雨,活潑開朗只是在掩飾胸口的落寞,偽裝的驕傲只是在夸張自己對他的輕忽。
「如果他不愛我就算了,驕傲如我,絕不允許自己成為別人的糾纏,可是他喜歡我啊,他要向父皇提親的啊,他說好要陪我走一輩子,不讓我孤獨,他願意讓我比他先死。」
是不是他們真的有緣無分?是不是他們的交集注定只能這麼短暫?是不是老天安排了他們的陰錯陽差?是不是她的穿越,其實只是一場誤解的笑話?
太殘酷了,她終于理解何謂「天地不仁,萬物為芻狗」,原來賊老天是有道理的,祂喜歡忤逆人類對幸福的想望。
「曦驊其實沒有那麼好。」齊槐容說得違心。
「對,他不會說溫柔的話,他老是弄擰我的心意,他只會跟在凌之蔚後面,盜用別人的浪漫點子,他很笨,連喜歡和危險都搞不清楚,他長那麼高,長期那樣看他,我的脖子會受壓長骨刺,他喜歡當英雄、喜歡替別人著想、喜歡為國為民……他喜歡當喬峰、我不喜歡當阿朱……可是我就是阻止不了自己愛他。」
她仰起滿面淚痕的小臉,迎向從小護她寵她,把她當珍寶、不讓她受半點委屈的大哥。
「好,那你告訴哥,要怎樣做,你才能夠快活起來?大哥再幫你開一間春水堂,好不好?你再研發幾味新藥吧,咱們的藥賣得好極了,你一定可以累積到無數的嫁妝,對了,你上次提的那個全民健保的計劃,要不要開始籌劃?大夫考選制度可以著手了,免得密醫橫行,害人性命,我們找點事來做吧,只要夠忙,很多事情就能夠淡忘了。」
是個好方法,卻不是她要的。
她用力搖頭,堅定的道︰「大哥,我想去北疆,我要把曦驊找回來。」
齊槐容一愣,遲遲無法答應或否決,說到底,她依舊不相信曦驊已經死了,非得親自去一趟才能死心嗎?
聞言,齊柏容走了進來,口氣堅毅的道︰「皇兄,讓彎彎去吧,反正我也要回封地,有我照顧彎彎,皇兄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