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三十六次戀愛,現在再去回望,已經顯得面目模糊。她甚至不知道自已有否確實的愛過一個人。
然而這次、這次一定會不同吧?她在心底這樣對自己說。黃昏是陪了她這麼久這麼久的男子呵。就像攻城略地,就像細菌入侵,他的溫柔與惡劣一點一滴地漫入她的心房,不知不覺中,她便戀上這男子。他的溫柔與惡劣,都變成她快樂的源泉。如果,他能夠繼續陪著她一輩子,她……一定會永遠都這麼快樂吧。
她喜歡和他吵架,喜歡和他一同摔落地板上把彼此撞得生疼,她喜歡他耍賴的表情、戲謔的眼神和嘲諷她時唇邊泛起的淡淡笑窩……人真的是種很奇怪的動物,當愛情來臨了,原本最討厭的人會變成最牽念的人,他的一切缺點全部變成優點。
想到這兒她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攏了攏圍巾,毛茸茸的質感輕刷著她凍得通紅的臉頰;就在這個時候,身後響起一個戲謔的男聲︰「嗨,美女,在等人嗎?」
隨著一聲玩笑的呼哨,黃昏一下子跳到了她的面前。
他今日穿著一件厚厚的棉縷和磨得發白的牛仔褲,看上去就像個大學剛畢業的男生,健康又帥氣。
水清淺轉過頭迎上他的目光。以前她總覺得他穿著休閑隨便,看上去吊兒郎當,十足惹人討厭。可是這會兒,她卻被他陽光般溫暖爽朗的氣質所感染,不自覺地也跟著漾開笑意,「帥哥,終于等到你了。」她用與他相同的口吻開著玩笑。
「我們進去嗎?」黃昏微笑著向她伸出一只手,表情有幾分靦腆,好像他問的不是「我們進去嗎」而是「我們可以牽手嗎」。
她抬眼瞧了他片刻,然後輕輕地將自己的手放入他掌中。他征詢的眼光掃過來,仿佛在問「可以嗎」,她低下頭,害羞得不敢說話。
他淺淺笑了一下,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兩人步入餐廳。當牽手變成一種默契,就連這一刻的沉默,也顯得尤為甜美溫馨。
的確,有的時候,愛情是不需要宣之于口的。
他們用自己特有的方式默認了這愛情。
笑容甜美的女侍者帶領他們來到預定的桌位。在上菜之前,她神秘兮兮地對他們說︰「今天晚上我們餐廳會舉行接吻比賽哦,兩位有沒有興趣參加?」
此話一出,水清淺和黃昏均是一陣尷尬。這家泰國餐廳真是民風開放。
兩人互相交換了一個莫可奈何的眼神,終于還是黃昏硬著頭皮問道︰「什麼接吻比賽?」這女侍者一臉的興致昂然,他實在不好意思掃她的興。
「今天晚上九點,就在那個舞台上舉行。」女侍者指了指餐廳中央新搭建的小型舞台,興奮地向他們介紹,「在這里就餐的每一對情侶都有機會參加哦。吻得時間最長的那一對將會得到我們餐廳送出的大獎。怎麼樣,兩位是不是很心動?」也許因為今天是聖誕夜的緣故,連這女侍者也感染了這節日的歡欣之情,激動地說了很多本不該職員說的話。
「獎品是什麼?又是情侶套餐嗎?」水清淺問道。她比較關心實質性的獎勵。
「不是,我們餐廳才不會那麼沒創意哩,每次都玩同樣的把戲。我偷偷透露給你听哦,是免費入住凱悅酒店的豪華情侶套房一晚!」女侍者說得眉飛色舞,笑容中還隱隱透著幾分曖昧。
「呃,當我沒問好了。」水清淺立刻傻掉了。這家餐廳果然有創意呀,替客人想得這麼周到,知道人家「飽暖思婬欲」、「熱吻之後必有下文」,居然連情侶套房都替人家準備好了。
她抬眼去看黃昏,發現他嘴角抽搐,眼光轉向遠方不敢看她,那副抽筋一樣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忍笑忍得很辛苦了。
「不知道兩位對情侶套房有沒有興趣呢?」那女侍者很不識相地又問了一句。
下一秒鐘,「噗」的一聲,黃昏剛灌入喉中的一口冰水全數噴了出來。他急忙抓過紙巾擦嘴,沖女侍者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們對這麼勁爆的獎勵沒有興趣。」
女侍者略帶失望地走開,跑到另一桌去動員另一對情侶參加比賽。尷尬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她走了好久之後,水清淺環顧四周無人,終于小小聲地問出口︰「你說,我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當初是誰說只要有免費大餐吃,偶爾假扮-下情侶也無所謂?」他眼中閃爍著淡淡的嘲弄之色,唇邊含笑。
「我、我是無所謂啊!」水清淺挺了挺胸膛,不服氣地反駁道,「反正我們只是單純來吃個飯而已,又不是特地來參加那個、那個什麼……」說到這兒,她有些不好意思,把臉轉了開去,聲音越來越輕,「覺得難為情的話,大不了不要參加那個什麼……比賽好了。」
「我從來沒說要參加呀,你這麼緊張干什麼?」黃昏好笑地看著她別扭的神色。他雖然喜歡她,可也不至于開放到當眾激吻示愛的地步。這家伙的擔心會不會顯得多余了一點?
「去,我哪里緊張了?」她白他一眼,卻因為被說中了事實而羞愧得臉泛紅霞。見鬼了,自己剛才究竟在想什麼?她憑什麼自作多情的以為黃昏會吻她?
說起來,他們現在的關系仍然是曖昧不明的。黃昏沒有宣布追求她;更沒有說過要吻她,是她想太多了吧……
她尷尬地在桌布底下玩著自己的手指,不敢去看他帶著了然笑意的雙眸。
這時侍者走過來開始布菜。所謂「豪華」情侶套餐的主菜是綠咖喱牛排配九層塔——一種熱帶植物,再加上熱帶水果酒和甜品。雖然不像範弘書帶她去過的高級法國餐廳那麼精致高檔,但味道卻也不賴。
水清淺看到食物,立刻將方才的尷尬拋到一邊,食指大動,毫不客氣地抓起刀叉就用力朝牛排上砍下去。
黃昏笑看著她孩子氣的動作,眼光不自覺地放柔了。
兩人在美好的氣氛下用餐,偶爾斗兩句嘴,惹得邊上的服務生捂嘴偷笑了好幾回。同餐廳里的其他情侶一樣,他們含笑舉杯,目光不時膠著。
這一餐飯,她吃得很舒服,很暢快。在黃昏的陪伴下,她絲毫不覺得拘束,只覺得安心。她全然不顧忌形象地大嚼著,邊吃還邊大聲地咂著嘴巴︰「呼,好辣,好辣!」
「果然。原本今天看你穿了裙子,還以為你終于洗心革面要做淑女了,沒想到還是老樣子,瘋瘋顛顛的一點吃相也沒有!」看著她臉蛋紅撲撲的可愛模樣,他還是忍不住要嘲諷她幾句。
水清淺放下刀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反駁道︰「裝淑女也要看場合的好嗎?這里連接吻大賽都有人敢參加,我為什麼不能放開肚皮痛快地吃?」
「你和範弘書出去吃飯的時候,難道也敢像這樣‘放開肚皮痛快地吃’?」他戲謔地問著,見她吃辣吃得滿頭大汗,很自然地就把自己面前的冰水遞了過去。水清淺一時不察,全沒考慮到什麼間接接吻的問題,一仰頭就豪邁地盡數灌下。
「干嗎,你嫉妒啊?」她搖著喝空了的杯子,漂亮的眉毛高高揚起,充滿示威意味地瞧著他。或許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此刻二人的對話已經像極了情侶間的打情罵俏。而她挑釁的眼神微微流露出女性的嫵媚,更像是一種對情人的邀請。
「是啊,我嫉妒,嫉妒死了!」軟軟的語調像是在開玩笑,然而仔細分辨,卻又真有那麼幾分醋意藏匿在其中。他把玩著手中餐刀,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們後來——還見過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