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飛堅持的表情,看來她今晚若是想好好睡一覺,這東西是非收下來不可了。
「替我謝謝你家大人。」也只能這樣了。
一個長長的哈欠很不雅的從陰曹口里逸出來,在她的認知里,這家還是她一個人的家,隨意慣了,哪里知道迷蒙的眼楮才陡然睜開就被自己口水嗆到了。
沒人理她嗆得驚天動地。
廚房里熱火朝天的,站著握著鍋鏟的無塵和听著指揮乖巧做事的小飛,兩個灶眼上,一個擺著籠屜,冒出蒸包子還是饅頭的香氣,一個大鍋正在炒菜。
還沒等陰曹緩過神來興師問罪,無塵就吻著嘴,笑開一口白牙。
「妹妹起來了啊,素包子一會兒就出爐了,你要是餓了,我先給你盛粥?我煮的素香咸粥在師門可是薄有名聲的好吃,你嘗嘗看。」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滿月復不滿全消不說,待嘗了一口無塵端上來的素香咸粥,芋頭、干香菇、筍丁、豆皮、芹菜……還有一些她吃不出名頭的食材,實在太好吃了,她含淚的想到吃人嘴軟這句話,就是她現在的寫照。
「誰開門給你進來的?」家里有內賊。
「是小飛。」
小飛笑得像年畫女圭女圭般,舉著長勺,也不知在攬和什麼東西,一听到主子問話,馬上自首,還一副「夸獎我吧、夸獎我吧」的神情。
看起來她的「教育」出了問題,沒教好小飛要有防人之心,但是在昨天混了一天的臉熟之後,這樣的教育會不會太晚了?
她不輕不重的瞪了小飛一眼。
小飛縮了下肩,主子這是生氣不高興了?難道不該放這個道士進門?他有些後悔幫無塵開了門。
陰曹深深吸了口氣,正準備將「女子閨譽」這件事好好向無塵說道說道,畢竟修道人對這些凡塵俗事並不在意,所以不是很能理解其中的嚴重性在哪里,她能明白,也不怪他,把話講清就好。
若他要提起她是女扮男裝的事,她也得跟他說說這世道俗人對別人家若是來了個陌生人會有多喜歡探究,她解釋起來會有多麻煩。
只是無塵還沒等陰曹的嘴皮子動上一動就開了口,聲音輕快,「我已經給村里的人都下過暗示,他們會認為小道是來找流落他鄉的弟弟的,你瞧,那些個婆婆和嬸嬸們還很客氣的送來一堆菜,真是太和善了。」
陰曹往廚房邊一看,果然有一堆小山尖的菜、肉,水桶里甚至還有條活蹦亂跳的魚。
她吸了口氣,捂住臉,她在這里住了好些年,也沒見那些婆婆、嬸嬸的那麼殷勤,這是要怪她不討喜嗎?
嗯,算了,不研究。
就只是下個暗示?
為什麼她自從遇到這些人跟妖之後,很多認知就這樣被打破了。
「我這屋小……」她還在做垂死的掙扎。
「這個不勞妹妹操心,小道一根繩索就能充當床鋪了。」
為了讓陰曹相信他的能耐,無塵隨意掏出一條繩索,也不見他怎麼固定,往半空一扔,便是直直的一條線,他往上縱身一跳,往繩上一躺,雙臂後枕充當枕頭,一副愜意舒坦的模樣。
「主子第一天上工,可別遲了。」小飛捧著熱騰騰的午飯,一副賢妻良母的表情,將午飯交到陰曹手中。
陰曹提著午飯,暈陶陶的出了門。
她走了幾步回過頭一看,無塵和小飛還站在門口笑咪咪的朝著她揮手。
被人目送著出門,真是奇怪的經驗。
這是,有了家人的意思嗎?
她沒著石子路往前走,鳥鳴狗吠,鄉下人都早起,這會兒要不炊煙裊裊,正張羅著早飯,要不就是農人荷著鋤頭,準備要下田干活兒。
走著走著,風的聲音,鳥的啁啾,樹葉被吹動嘩啦啦的聲響,湛藍到不行的天空,滿山遍野的野花,這樣的景色她百看不厭。
幾個嘰嘰喳喳的婦人、小媳婦棒著裝滿整個木盆的衣物,從岔路而來,這是結伴要去河邊洗衣服,只是要她應付這些個說起話來腥羶不拘的大娘和媳婦,她功力不足。
「小曹啊,你這是要進城嗎?」資深小媳婦羞答答的問著。
「是的,小滿姊。」你這是在羞啥?看不明白。
「小曹,村里都在傳,你出遠門的哥哥找來了,雖說你爹娘早沒了,不過兩兄弟作伴,也能過日子。」這是住在村子前頭的李家大娘。
呃……她娘是過世了,不過爹還好好的,听說不久前後娘又生下一個男丁,這會兒那個家有幾個兄弟姊妹她還真的不清楚了,這事莫非是無塵編出來的尋親劇情?他怎麼不去寫話本子?
「想不到小曹的哥哥長得真是俊。」陰曹並不特別愛說話,這村里人都知曉她泰半時間都很安靜,說了一陣後很快就偏離主題。
陰曹心想,這群婆婆媽媽對她沒什麼熱情的回應也都習慣了。
其實對素未謀面的陰家夫婦,村人能有什麼感情,更沒什麼真心要安慰她的「喪父母之痛」,會讓她們過來搭理陰曹,恐怕重點是在無塵那張人畜無害的臉蛋上吧。
她不得不暗啐了聲,藍顏禍水!
「兩兄弟看著不像哩。」
「有個哥哥照顧,往後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陰曹客套的點著頭,一邊敷衍的咧著嘴笑,雙腳不停地往前走。「我還趕著要去城里上工,就不陪幾位嬸子、姊姊們閑聊了。」
呼……和這些鄰人們應對,真不是她的強頂。
經過三花神婆家門前,她稀奇的看見神婆佝僂著因為勞動而有些早衰的身軀,等在竹籬笆前。
「婆婆,您還沒吃早飯吧?」她輕快的迎上前去,拿出用荷葉包著的兩顆白胖饅頭和用竹筒裝著的素香咸粥,「這點東西您嘗嘗,要是還合口味,曹兒明兒個再給您送過來。」
「去去去,自己得都成皮包骨了,還老給我送東西,我不稀罕。」三花神婆見面就啐了陰曹一口,也不伸手去接。
她這態度陰曹早就習以為常,哪天忽然給了好臉色,她還不習慣了。
「就當曹兒孝敬您嘛,您再嫌棄也忍著點吃了,下回我不給您送就是了。」改送別的,不送這個。
她像團棉花,不管三花神婆講話多刻薄,她仍然不改笑臉迎人,神婆也拿她沒撤。
三花神婆的聲音軟了下來。「擱著吧,得了什麼好吃的,先就緊著自己,你家里現在又多了一張嘴要吃飯,只是……為什麼我隱約記得你明明是陰府最大的姐兒,什麼時候又冒出個嫡親的哥?」
盡避接受了無塵的暗示,三花神婆仍是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太對。
「我在縣城找到了活兒,再說無塵他也能養活自己,婆婆就不用替我們擔心了。」
「有人能照拂你,我也安心多了。」
陰曹趁著三花神婆猝不及防,輕輕摟抱了一下她的腰身,旋即放開,等神婆回過神來,她已經笑嘻嘻的跑遠了。
「曹兒去上工了。」
「這孩子……欸,我怎麼就忘了問她到底找到什麼短工打?」這突然其來的溫情讓三花神婆想罵也罵不出口,原本略顯刻薄的神情因為這樣而溫柔了起來。
看著手里還帶著溫度的吃食,輕輕的嘆了口氣。
這孩子。
第四章 關門弟子(2)
文大人買的那塊地很快破土動工,外頭圍起了柵欄,工頭領著工人丈量土地,整地開工,青磚瓦片石炔也一車一車的運了過來,熱熱鬧鬧的平地起高樓了。
陰曹一進工地,來來去去的牛車,轆轆的聲音,還有管事、工頭的吆喝聲,她還以為自己來得早,想不到還有人比她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