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客氣的、很有過河拆橋的架式,把無塵那只沒規矩的手給拍掉。
不用只字片語,無塵也知道自己冒失了,難得的露出少年的赧色。「下不為例,婆婆您就別生氣了。」
三花神婆不理他,對陰曹道︰「曹兒,你買了這麼多的地,一下子哪忙得過來?」她絲毫不去想這件事在村子會掀起多大的風浪,她半輩子都在煙花村打滾,早就從人言可畏和流言蜚語中厲練過來,練就左耳進右耳出的功力。
陰曹原是想一步一步來,畢竟要把山坡地整理成茶園,還要培植茶樹、請人什麼的一樣樣都要銀子,如果可以,其實她還想替那些個請來的人蓋間屋子住,免得他們來回奔波,再者,將來看顧茶園的守衛怕也不能少。
對了,她差點忘了一茬,還得請人挖引水道,她總得做個假象,否則哪天始把飛泉水引下山,怎麼掰出個里理來說服人,難道要說因為她想種茶,飛泉水就自己流下來了?鬼才信!
這一筆筆都要開銷,就算她手頭有幾萬兩,也不能等著坐吃山空。
要等到茶園能賺錢,起碼要三年,這三年她等于一文錢的進帳也沒有,所以,她必須另闢財源。
她把自己的想法講給三花神婆听,神婆頻頻點頭,心里十分安慰,她這孫女大了,有了主意,想得比她這老婆子還妥當,她很是安慰。
這孩子也算熬出頭了。
得了村長的好,陰曹第二天就讓無塵上樹城買了價值十幾兩的布疋和補品送到村長家,村長陪著神婆從衙門回來就听到兒媳婦滿臉紅光的展示無塵送來的東西,琳瑯滿目,吃的用的、大人小孩的都有,全都顧上了。
這是會做人呢,他從來沒想過神婆這麼舍得花錢,一向她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銅板打二十四個結。
不,應該不是神婆的竟思,是小曹那兄弟才舍得花錢,年輕人嘛,手上有點銀子不都大手大腳的不知節制?
往後的日子還長著,他等著看,不過拿了好處,這一相幫也算值得。
至于陰曹一早自然上工去了,她已經請了好些天的假,接下來她還會更忙,她想還是去把活兒給辭了,以免耽誤了人家的正事。
太現實嗎?
是有一點啦,但是她實在分不開身,想來想去,也只能這樣了。
倘若師父要怪,就讓他怪吧!
硬著頭皮,她去了大宅院,角門的門房認識她,沒多問什麼就放她進去了。
宅子里依舊靜謐,落九塵仍是在竹屋里,她有些恍惚,這是多漂亮的地方,像個世外桃源,往後她卻可能沒什麼機會再來了。
黯然嗎?有那麼一點。
「來了怎麼不進來?」是落九塵的聲苜。
她師父雖然有著和始同樣的面孔,相似的聲線,但也不知為何,她從來不會混淆兩人的聲音,始的偏低沉,帶著股磁性,師父的溫潤多了。
她推開門,「師父。」
「你來了。」背著她的落九塵仍是慣常穿著直裰,頭發一絲不苟的朿起,簪著一根碧玉簪,桌上散置著許多圖紙和各式各樣的尺。
「師父。」她規矩的站到落九塵面前,一肚子在路上盤算好的話,到了他面前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落九塵靜靜的瞧著她,「做好決定了?」
她驚訝的看著他,手局促的扭絞著。「師父怎麼知道我……我是來辭工的?」
「可想而知。」她得了那麼多銀子,自然是有一番事業想做,因為他知道她絕對不是那種只顧眼前的人,她有想法,眼光放得遠,一旦給她機會,她就會就著那跳板往上走,甚至勇敢的去飛,也許就會飛到他再也看不見的地方。
陰曹搔了搔自己的臉。「我常常都看不清自己,怎麼師父卻這麼明白我?」明明他們沒多少時間相處,最頻繁的也就是在府城那幾日。
說到底,她對這個「短命」的師父還是有哪麼點不舍,他對自己的盡心盡力她都看在眼里,可自己都還沒能為他做點什麼,就要轉身走開。
第十二章 不必再叫師父(2)
「看不明白你,我又哪來的資格讓你叫一聲師父?」落九塵的聲音帶著笑,看著她懊惱的垂著頭,掩飾紅了的眼圈。
這丫頭……他暗嘆口氣,「要善待自己,要對自己好,在師父看不見你的地方也要努力快樂的生活著,知道嗎?」
落九塵萬萬沒想到他話還沒說完,陰曹已經撲進他的懷里。
她嗚咽著道︰「世上為什麼沒有兩全的事,曹兒舍不得師父。」
落九塵先是僵著身子,後來見她真情流露,但仍是不敢唐突她,雙手收緊後貪了一息的馨香,便將她略微推遠了些,好聲安慰道︰「就算不在工地做事了,有空到樹城來,還是可以來瞧瞧師父、師兄,起碼文大人的園子還沒完成之前,我是不會走的,怕的是,你一離開就把我忘了。」
「不會,曹兒不會把師父忘了的。」她信誓旦旦地說。
落九塵知道自己偷越了,但是偷越就偷越,他伸出長指,以指月復拭去她涌出來的淚珠。這丫頭也是水做的,就這麼愛哭。
「既然你我結了這段師徒緣分,往後也就不必再稱呼我師父,就叫我君。」他表字君。他不想繼續與她當師徒,他想當別的,譬如,她的君,郎君。
陰曹聞言剛收的眼淚又涌了出來,鼻頭紅通通的,就像一只小貓兒,非常惹人愛憐。
落九塵得管住自己的手才不會又向她伸過去,將她摟抱過來輕輕的安慰。
「不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雖然我不曾向您磕過頭,行弟子禮,但是我一生都只想喊使師父。」不能喊他師父,這比殺了她還要令她難過。
「這又不是什麼事,只是換個稱呼,咱們就這樣說好了,還有,別忘了將來得了好茶要給我送來。」他知道一時之間她不好接受,但日子長了,他相信她不會執著于稱呼。
陰曹帶著淚地點頭。「這是一定要的。」
「那好,既然來了,就將這幾日攢下來的帳冊先理一理,理完再離開。」
「啊?」這下子哪里還有不金的眼淚?
這是要把她吃干抹盡,呃,好像不太對……啊,算了,做就做,那些積壓的帳冊的確是她的活計,將之理清楚再交給下個帳房,也是應該的。
「啊什麼啊,不趕快理一理,你可能趕不上回家吃午飯了。」
他壞心嗎?逗她就是這麼有趣,這也讓他往後不能時時看到她的失落遺憾稍微減緩了些。
陰曹模著鼻子,到另一個小桌前埋頭整理起帳冊來。
听著她飛快打著算盤的聲音,落九塵不由得露出一抹寵溺的笑容來。這丫頭看起來是氣得很,把氣全出在算盤上了。
如果她速度夠快,能在午時前完成,也許他可以帶她到她上回指名要吃的飯館去吃頓飯。
兩人各據一桌,沉香裊裊,唯一听得見的就是兩人長緩的呼吸。
結果,午飯沒吃成,陰曹卻抱了一個燙樣和一份圖紙出了大宅院,自然,落九塵不會讓她這樣回去,喚了車夫送她回煙花村。
這個燙樣和圖紙是落九塵熬夜做出來的,他說女徒弟將來要是起大屋,這燙樣和建築圖紙就是他的贈禮。
收到落九塵這麼豐厚的贈禮,陰曹心里是說不出的滿滿的感激。
多少人想請師父蓋房子,尤其他親手畫出來的圖紙千金難求,更別提這燙樣了,坐在馬車里,陰曹細細的將里面的結構格局看過,越發感覺得到師父的用心。
從可以拿開的剖面看過去,旁的不說,不同于一般的宅子,院門開闊,青瓦白檐,共有三層,飛檐重閣,帶著幾分江南風情的縴巧,園子里以回廊取勝,南北串連可直通水榭,穿山過堂,煞有清幽趣味,一處院落有個小園景,引了一條淺水,杯著亭子布置了花草魚鳥,冬天則可以布置成曖閣,裝了圍擋,只要燒了地龍,便是一處可賞春夏秋冬景的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