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閃避,隨意扯了個謊,「我忘記買炖羊肉的香料。」
「今兒個都年三十了,哪來香料鋪子還開著的?到底有什麼事?你快說。」她的姿態很堅決,態度很明白,無塵要是沒給她一個能說服她的理由,她不會放他走的。
「真是會挑時候,始的劫數到了。」
他也不多做解釋,拉住陰曹的手,顧不得家里一堆眼楮看著,眨眼憑空消失。
他們來到一處荒野的時候,天際雷聲閃電大作,天際的烏雲夾帶著大量的霹雷轟轟作響,還有慘慘陰風,刮得人肌膚生疼,十分可怖。
始毫無懼色的站在曠野中,因為專注著即將加諸身上的天劫,並沒有注意無塵和陰曹的到來。
陰曹見狀就要往前沖,她的腦子里還很清楚的記著無塵在路上告訴她何謂天劫,始已經是千余年大妖,他經歷過雷劫和火劫,如今將要面對的是上更難以忍受的風劫。
那風不是一般的風,風來,自囟門中吹入六腑,穿過九竅,骨肉會自動消疏,也會瓦解。
要是熬得過這一劫,壽與天齊,往後逍遙自在,就算天界也管不了他,要是熬不過,就此形神滅,絕了命。
「萬萬不能去!」無塵拉住她。「你去只會壞了他的事。」
沒有她始或許能撐得過此劫,她若出現,要是亂了始的心神,他別說歷劫了,下場也很難說……
陰曹掩嘴片刻,生生咽下喉頭的澀辣,「你放手,我不去。」
無塵依言放了她。
無塵看著已經扭曲了的夜色,越發增強的狂風暴雨、飛沙走石,眼看這天風已非人力能控制,他不由得擔心起現在沒有了金身護體的始,拖著衰殘殆死的身軀,要讓天風這麼一吹,也不曉得始熬不熬得過?
陰曹的眼楮眨也不眨的瞪著被閃電驚雷和天火包圍在其中的始。
她心如刀割,得狠狠掐住自己,管住自己的腳,才不會飛奔過去。
須臾間,一道天風準準的劈在始的身上,他表情痛苦,身子晃,看似承受得住了,第二道天風又來,這次他的身子得更厲害,口中流出鮮血,但是他神情平靜,一如既往的嚴肅,如墨玄衣和焦黑的膚色黏在一起,散發出來的焦味刺鼻得就連陰曹和無塵都聞到了。
無人知曉他能否承受得住第三道天風。
見到始口吐鮮血,陰曹一雙眼珠幾乎要凸瞪出來,要是可以,她多想替他身受,她不想再站在這里看他受苦,自己卻無能為力。
她沒有等第三道金光霹靂打下來,便邁開大步往前沖,距離他一步之遙,天風降下,她想也沒想,也不管始的驚呼,用身子擋在始的前頭,想替他身受天劫。
時間彷佛很長又很短,她護住始的同時,始伸長雙臂抱住陰曹,用盡殘存的力氣將她護在懷里,轉身用背頂住天風的摧殘。
但是這樣能擋住什麼?
他妖力全盛時期或許能擋住十之七八的天劫,即便負傷,也能慢慢調養回來,可現在的大妖始,護自己一身完整都有大問題了,何況他懷里單薄縴細的小泵娘?
眼看兩人即將命殞當場,忽然之間,兩道龐大的力量分別而至,一道金光籠罩住兩人,形成護體光罩。
金光正氣凜然,隱隱帶著佛光,挾帶著毀滅性的天風遇上光罩竟反彈,向四處逸去,然而逸去的狂風會這樣就消失了嗎?
並沒有,它恍若有知覺的旋轉回來、聚攏,雷火颶風冰針化成更加可怖的厲刃,人體還未踫觸,被這樣狂暴的壓力壓縮得五髒六腑都要碎了,始口吐鮮血,陰曹的七孔都沁出了血漬。
但即使萬箭穿心,混亂中,始仍舊用身體護著陰曹,彷佛根生在了她的身上,不曾移動半分。
了半分來到的白光,霸氣的、硬生生替兩人卸去天風最後壓制在始和陰曹上的強壓和所造成的傷害。
雷不成雷,火不成火,風不成風,散成了縹渺。
三道天風執行天劫完畢,也不過一息,天地恢復無悲無喜。
始和陰曹同時重摔在地上,兩人面容焦黑,衣衫盡碎,都是奄奄一息。
始下了死力的睜開眼,試圖去抓陰曹的手,開口便罵,「你這個……傻子……」然而語聲哽咽,語不成調。「這是天劫……你以為是兒戲嗎?」血淚流了出來。
陰曹連頭都不動,卻對著他綻放出最淒美的笑,終于讓她住了始的手,相握的手緊緊的握著,宛如一條相連的線,誰也砍不斷、拆不散。
陰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朝著始爬了過去,看著他那破碎焦黑的臉,張嘴便咬破手腕,把泉涌的血對著他的嘴。
「你……會沒事……吧?」她的心里沒有自己,眼里只有他。
「我這麼強大,怎會有事。」他說得很堅決,但他連想替她止住穴道,不讓她汩汩流出血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不是說我的血很好用?」她直往他的嘴邊湊,就盼著他多喝一些。
「我好好的,用不到你的血,你什麼時候能好好听一回話?」
「你喝——吧。」即便一口也好。
「你放心,該喝的時候我什麼時候客氣了。」他眼神渙散,靈識漸散,得專注著凝視著她才不會散漫了去。
「你喝,就算一口也好,求你。」她好像沒有別的話要說,堅持他一定要喝她的血。
她有預感,他並沒有他口中說的那麼好。
第十四章 第三次天劫(2)
始拼命的擠出一絲殘破的笑。「我真的沒事。」
陰曹想模他的臉,可為什麼覺得他距離好遠,好像就算她伸出手來也踫不到他。「我有點累。」
她歪了下去,好吧,模不到臉,也不要緊,能這樣握著手說話,比什麼都好。
他快要管不住自己的五感,但仍拼了命的應對著,「我在你身邊。」
她的眼皮無力的覆蓋下去,但馬上又睜開,不知為什麼覺得萬般的舍不得,像是心里被挖了個洞似的。
舍不得什麼?
應該是舍不得睡著,好像這一睡,再醒過來他就會不見了。
「我保證你醒過來我還會在的。」他看見她的掙扎,聲音帶著些破碎,可還是那麼的好騙。
「你保證了……」她喃喃道,那麼她眯一下眼,她也保證一下下就醒過來……
她漸無聲息。
始呼出長長一口氣,仰看天地,一張臉映入他的眼簾,其實他的視力盡失,已經看不見無塵的五官了。
「替我照顧她。」
無塵頷首,「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她可是我妹子。」
看著無窮無盡的穹蒼,始抱憾的想著,他以為擁有了生命中的灼灼桃色,他就能不再深陷幽幽墨色中。
然而那樣的綺麗芳菲只有剎那,他真不甘願!
他想和她過一生,平平凡凡,白頭到老。
好簡單的願望,卻好難。
他和她永遠都過不了一生。
他想起和她一起的如涼夜,然後忽然想起那個蒙朧的吻,還有清夜里燈前燭火的獨坐,他和她的一生好漫長,又短暫。
遺憾的是他才開始懂得了愛人。
原來,有聚就有散,不是生離,就是死別。
天地然卷起一陣輕風,風很輕,拂過每個人的衣袂、肌膚,風拂過始,他漸漸幻化了,首先是他空著的手、衣衫、軀體,最後是他和陰曹交握的手……
他化為了虛無。
無塵動也不動,天地靜寂得如同死灰。
他以為他可以做到不為所動,冷眼看著始歷天劫,他以為他已經修煉到不隨便被感情牽絆,做出錯誤判斷,但是,他插手了,出手阻止天劫,他會有什麼後果,他心知肚明,可倒也沒把那責罰放在心里,了不起就少掉幾分修行,修行這玩意,以後再修回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