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個晚上,我並沒那麼好運地遇到駱展陽,一個人在操場邊的看台上坐了整整一個小時。
也因此惹了一身的感冒回家。
後來,在學校,我再沒有和駱展陽有過任何的正面的交鋒。我總是在每節下課時都和同學出去,什麼也不做,在操場上走走也好。但無論是下課還是放學去食堂或回宿舍,我都無法再遇到他。就連全校人都不得不出現的課間操時間,我也只能遠遠地看到一個背影。
斑高瘦瘦,頎長挺拔。惹人心酸。
斑一上學期完畢,寒假來臨,我原本期盼著去陸元家過春節的心願也忽然破滅了。女乃女乃突然傳來生病的消息,父母急急忙忙在大年二十七那天帶著我坐上了回重慶的火車。
看窗外景物飛馳,我心里涌起的,不是回故鄉和親人重聚的欣喜,更多的卻是離別的傷感。
事實證明,女孩子的直覺是非常準的。
重新開學後,這次無論我怎麼努力地尋找,都無法在人群中找到駱展陽了,連背影都沒有。
他如消失在空氣中的肥皂泡,再沒有了蹤影和消息。
到第二年的春節,我們再去大伯父家。那時,他們已經搬到了另一個小區居住。身為北大生的陸元帶著一臉的意氣風發現身,他黑了瘦了許多,看來也成熟了不少。至少不會再欺負我這個小他三歲,而且還只是小小斑中生的妹妹。
「哥,你那個同學駱展陽呢?」到下午時,我終于忍不住問了。
陸元看看我,「這麼多年沒見,你還記得他啊!他復讀了一個學期,去年不是參軍了嗎?現在不知道分到哪里了。」
參軍?我的頭「轟」地炸了。
第6章(1)
日子走走停停,高中的生活始終那麼苦悶枯燥。
我心中的思念在時間的洗滌下已經懸為一線,細微卻始終堅韌地存在著。我不知道這樣的喜歡有沒有堅持的意義,如此的一廂情願,沒有任何回應。
斑二分科,我選了理科,成績還是和進校時一般模樣,名次始終在前十名里面盤旋,既不會突飛猛進到第一,也不會猛然下滑出前十名。年級主任常常對我說︰「陸年念,我總認為你是最聰明的,但學習卻又漫不經心,如果你再多用點心,考年級第一肯定不成問題。」
我並不理會這樣的話,因為年級主任對所有前十名里面的人都這樣說。盡避已經選擇了理科,但我對考什麼學校將來學什麼專業卻一點概念和方向都沒有。
案母常常對我說︰「女兒,加點油,將來考到北京去,和你哥一樣讀北大。」
孩子讀北大或者考上清華,那時是父母最大的榮耀吧?可我對這樣的提議一點心動的感覺都沒有。我很清楚,我考不上北大,也不想為此努力。
我只想平平凡凡平平安安平平淡淡地過一生,沒有懸念。
但駱展陽卻一直沒有消息,而我甚至沒有探听的渠道,也不敢去探听。所以我的心里不得不放著一個最大的懸念。
到高三下期,我的懸念終于解開,而我的未來也有了一個方向。
那一個周末,家里忽然來了位不速之客。
我打開門,差點沒認出是誰,倒是對方很熱絡地招呼著我︰「年念,是你!哎呀,還好沒敲錯門!」
我愣了愣,這才認出來,「駱伯父?」
「你還認得我?小丫頭也長這麼高了,而且記性還這麼好!」駱伯父樂呵呵地說道,「你爸爸呢?在家嗎?」
「在!」我點頭,側身讓他進來,同時又朝後張望了下,「您一個人來的嗎?」
「是啊!」他點頭朝我笑,我才注意到他手里拎了一堆禮品。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看著那一堆禮品,我心里納悶,父親不過一介工人階級,駱伯父能找他辦什麼事?
「年念,誰啊?」正在做飯的母親從廚房探出頭來。
「是駱伯伯。」我帶他進門,父親那時正在我的房間里看圍棋講解書,「爸,」我進去叫他,「駱伯伯來找你。」
「哪個駱伯伯?」看書看得津津有味的爸爸頭也不抬。
「就是……」駱展陽的爸爸。我話到嘴邊又改口,「就是年年都去大伯父家過年那個。」
案親抬起了頭,「哦。」他放下書,起身走了出去。
駱伯伯來找父親,能有什麼事呢?我窩在房里,想偷听又不敢,一套英語測試題怎麼也做不下去。
「年念,出來倒茶。」過了一會兒,母親揚聲叫我。
我連忙跑了出去張羅起來。
「年念今年也念高三了吧?」看我出來,原本在和父親談什麼的駱伯伯又改了話題。
案親笑看我一眼,「還不是那樣,小丫頭一個。」
「也長這麼高了。那年回重慶看她的時候,還只這麼高呢!」駱伯伯伸手比了個高度。我將茶遞上,「駱伯伯,請喝茶。」「哎,好,謝謝謝謝!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他連忙接過,客氣得不得了。
我給父親遞上茶,就安靜地坐在一邊。
案親喝了口茶後正要說什麼,忽然見我沒走,又沖我指了指我的房間,「回去看書。我和你駱伯伯有事要談。」
我不甘不願地起身回房。
他們說話的聲音極低,我幾乎把耳朵全部豎起來,也沒辦法听到什麼具體的消息。
駱伯伯最終拒絕了母親留他下來吃午飯的邀請,臨走時一再地握著父親的手,「老陸,那真的要拜托你了!這件事要是你能幫我一把……」那神情極其懇切,眼中甚至隱隱有淚光,與我記憶中豪爽的駱伯伯相去甚遠。
案親點頭,拍拍他的肩,「兄弟家就不要說這些了,能幫的我盡量幫,有個好結果當然最好,不行的話我們再想其他辦法!你放寬心。」
駱伯伯連連點頭,連連道謝,帶些依依不舍的神情走了。
是什麼事呢?看父親轉身回房,甚至還蹙著眉頭,我猜想這事一定非常嚴重。
吃午飯時,我好奇得想開口問,但又擔心父親拿「大人的事小孩子問這麼多干嗎」為由拒絕我,好在母親開口問了。
「駱國剛找你幫什麼忙噢,講得那麼嚴重?」母親一邊給我夾菜一邊問,「來,乖女兒,把這個雞翅膀吃了,將來展翅高飛。」
還展翅高飛呢!我就沒見過哪家的雞飛起來過。不過可不是和母親爭論這個的時候,我的注意力集中在父親的回答上。
案親慢條斯理地吃著,他一向就是這個性格,旁人急得要死的事,他總會不緊不慢地來。過了一會兒,在我等得快失去耐心的時候,他才慢悠悠地說︰「還不是為他兒子。」
我的心一下子猛跳起來,「他兒子?他兒子不是在當兵嗎?」
案親點頭,「是啊,現在想考警官學校,但部隊上又不放人。而且就算參加考試也不一定錄取得上,這些事,誰說得準呢!」
「那他找你有什麼用啊?」母親問。
「可能是听大哥說起我和陳征的關系吧。」父親還是那般不緊不慢的樣子。
案親口中的大哥,正是陸元的父親,我的大伯。而那位陳征,卻是一個我從來沒見過的人物。以前听父母聊天時偶爾說起,陳征是父親當年的戰友,父親當年當兵時和陳征在一個班,好像父親還陰差陽錯救過陳征一命。逢年過節的,偶然父親也會接到陳征的電話。而一直留在部隊的陳征,據說現在已經是某軍區的司令了。
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大抵就是如此。
母親卻開始念叨,大概意思是怨父親平常老喜歡在和人吹牛時拿這些做談資,現在倒不得不背負這麼個任務,白白欠人情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