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修長的人影緩緩踱到馬車前,如畫般細致的五官讓雪染的瞳眸驟然波動。
「原來是你。」
「你竟然沒有想到?」那人微笑著拍了拍兩匹馬兒的背脊,「若非是我,誰又能令驚鴻和破月停下來呢?」
那人揚起臉看著他,「天氣漸涼,夜深多露,你又不肯睡客棧,難道要在馬車里睡一夜嗎?距離楚丘城還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就算你忍得住,總要為同行的人著想吧?」他的眼楮有意無意地瞥向車簾後面,「侍雪來了嗎?」
雪染沒有回答他,只靜靜地沉思片刻,然後說︰「帶路。」
那人揚唇一笑,伸出手,「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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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歌別館是屬于踏歌山莊的產業,踏歌山莊據說富可敵國,無論是在任何大小城市,都可以看到踏歌別館,只是它們的主人行歌通常不會去那里居住。
因為行歌幾乎長年住在踏歌山莊,每年出來走動的日子非常有限,除非江湖上有了大事,需要他親自調解,但能夠勞動行歌的事情又著實不多,所以能看到行歌的人並不比看到雪染的人多多少。
但是,對于天下人來說,行歌的名字與雪染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如果說雪染代表的是神聖和冰冷,那行歌就是優雅和完美。
見過他的人都說,在此之前,從不相信世上真的有如此溫文爾雅、謙和有禮的翩翩公子,見到行歌之後,才相信塵世間有人稱得上「謫仙」一詞。
但這種種的贊美,似乎還是不足以形容眾人見到行歌公子的感覺。
因為他氣度是如此的尊貴,但卻不因貴而驕矜、富而無禮,更難得的是,他武功卓絕,卻從不逞強凌弱,甚至為了一些素不相識的朋友,可以不眠不休一連數日奔走千里,為他們兩肋插刀。
這樣的人,誰能不為之傾倒?而他面對種種的贊譽仍然只是淡淡一笑,從不炫耀張揚,飄然而來,淡然而去。
四大公子中,他的聲望最隆、最受景仰,故被列為四大公子之首。
此時此刻,大概沒有人能想到,名滿天下的行歌公子會出現在這樣一座無名小鎮上。
站在小園香徑的深處,行歌被花海包圍,看上去依然是那麼離塵般的優雅,微笑著迎接雪染。
「我就知道,如果是我的人去請,雪染公子肯定是不會來的,所以,只有麻煩初舞跑一趟了。」
那個隨雪染一起回來的青年公子也笑道︰「是啊,兩年沒見到雪染公子,我還真的是有些迫不及待呢。就算你不求我,我也會去找他的。」
他是初舞,同樣身為四大公子之一。據聞他的輕功在四大公子中造詣最高,有一次在西湖遇到落難船只,他足點荷葉,來去自如,一口氣便救起了五、六名落水者。旁觀者連連贊嘆,說他御水臨風猶如白鶴,就此傳為美談。
人人都說,初舞公子的輕功已臻化境,一如他的名字。
不過,四大公子的關系也很微妙。雪染足不出城又不與人來往,與其他幾人只是幾面之緣,談不上什麼交情。初舞和行歌卻是認識多年,經常形影相隨的至交知己,他能為行歌出力幫忙,也就情理可證。而另外一位楓紅,向來是獨來獨往、浪跡天涯,似乎到處都有朋友,並不特別想和其他三人建立友誼關系。
「當年天涯閣一別已是兩年,听說老城主剛剛過世,未及去城內吊唁拜望,希望公子不要介意。」行歌還是一貫地從容,禮敬有佳。
雪染低垂眼眸,似乎沒听進他的話。「找我有事?」他冷冷地問。
「夜已深,難得遇見故人,既然你我同路,何不秉燭夜談?」行歌說,「我已命人備好房間,公子如果累了,可以先早點休息。」
雪染倏然睜開眼地直視他,眸光清亮,「你對所有人都這麼溫和有禮,難道不累嗎?」
行歌笑了笑,「世人無貴賤,都應尊敬,更何況雪染公子是我所仰慕的對象,難道公子寧願忍受別人的無禮?」
雪染又看了他一眼沒再回答,轉身吩咐,「你和他的人先去安置吧!」
身後那縴細的身影微微躬身,隨行歌的侍從先行離開。
初舞開口笑道︰「兩年不見,侍雪也不曾改變。不僅容貌不變,連氣息都越來越靜,靜得好像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只有雪隱城才可以教出如此出色的丫頭吧?」
「你怎麼對她總是這麼留意?」雪染微皺著眉,「你找我又有什麼事?」
「關于武十七的魔杖現世,想先听听你的想法。」初舞終于收斂了幾分玩笑的神色。「行歌和我都覺得此事關系重大,听說,雪隱城和武十七當年有過很深的過節,所以更得找你商議了。」
「還不知是否為真。」雪染仰起臉,「也許,只是一個局。」
行歌和初舞同時一震,互看一眼,初舞問道︰「為何會這麼想?」
「因為,我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他修長的手指動了動,猶似抓住一片輕風。
魔杖如果現世,它必然帶著一股詭異的殺氣,但是他卻連一絲一毫的訊息都沒有察覺。
「或許,這只是一個精心策劃的迷局,只為了引我們前去。」他冷冷地說完,看著兩人,「既然是夜深露重,我先去睡了。」
待他走遠,初舞對行歌笑笑,「他年紀不大,但是前途無量,我很喜歡他。」
行歌也淡淡地笑說︰「我的心,同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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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染走進別館後面的廂房,有人指點他來到專門為他準備的房間。
房內,侍雪正在低頭整理床鋪,用隨身帶來的暖爐薰染著那床錦被。
雪染不習慣在外面睡覺,如果床上沒有梅香更會失眠。侍雪現在的工作就是將已經干透的梅花花瓣放進暖爐中,利用蒸騰的熱氣為那床錦被籠罩上一層淡淡的梅香。
大概沒想到雪染會回來得如此之快,她轉身看到他,立刻退往旁邊一步,低聲說︰「公子,再半盞茶的工夫就可以了。」
「嗯。」雪染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手支額看著她的背影,似乎在想些什麼。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直到侍雪確定梅香已經足夠濃郁,方才回頭說︰「公子,要沏一杯茶來嗎?」
這也是雪染的規矩,每夜必然要喝一杯茶才可以安神入睡。
但他沒有立刻回答,定楮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問︰「你還記得初舞嗎?」
「兩年前,隨公子去天涯閣的時候,曾經見過一面。」
雪染不禁皺眉,這個答案他滿意,「我是問你,是否還記得他?」
「剛才見面之前,已經不記得了。」
他的眉心方才舒展開來,走到床邊說︰「你去沏茶吧。」
「是。」
門被輕輕地拉開,然後是關闔的聲音。
他吸了口氣,梅香同在雪隱城時一樣。能做得這麼好是因為侍雪將初冬最先綻放的梅花花瓣小心采摘下來後,一直用自己的體溫捂暖,再用特殊的布料縫制香囊,依然是貼身收藏,等到要用的時候,取出幾朵,那香氣便可勝過無數的香料。
再也沒有人能做得像她那樣細致認真。從她五歲被帶到他面前時算起,這十二年里,他的起居生活一直與她相關,她了解他的生活習慣勝過了解她自己。
的確,只有雪隱城才能教出如此用心的人,也難怪初舞者這麼感嘆和覬覦了。
只是,雪隱城的人,又豈容別人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