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覺自己越想越荒謬,她又責備自己,就算他懊悔又如何?一個在她懷孕時外遇的前夫,就算回頭,她難道能重新接受他嗎?
她已不愛他,又何必在乎他過得好不好?
可是越接近他的辦公室,她越緊張,心撲通撲通地跳。
走到辦公室前,她拿出磁卡刷入機器,門開了,她向里頭張望。
辦公室里沒人,安安靜靜。她抱著一盆花走進去,打量他的辦公室,陳設很簡單,沙發、書櫃、辦公桌,桌上放著筆記計算機、空白便箋、一盒名片,她抽起一張,職餃印著總經理,名片正中央是他的名字,傅聿恆。
暗聿恆……只是輕念這三字,心里依然酸楚又甜蜜。這男人,人不在,也能牽動她的情緒。
她該趕快換了花就走人,卻戀戀不舍,細看辦公室的一切。她瞧瞧地毯花色,是他喜愛的幾何圖形,桌上的瓷茶杯是婚後她買的,杯墊也是她用勾針打的,他說雖然她不愛來公司,但帶著她買的東西來上班,就像她陪著他工作……
算了,別多想。因為出身的緣故,他很節省,東西不用壞不會扔,離婚後他大概保留了所有能用的物品,這只是他的個性使然,她沒必要揣測什麼。
她左看右看,沒見辦公室哪里有花,倒是屋角有扇門。她知道主管辦公室都會有個小棒間,儲放公司數據或主管的私人物品。
對了,他不喜歡花,認為不實用,婚前交往他從未送過她花,每周送給主管裝飾辦公室的花大概都被他認為礙事,扔進儲藏室了。
她抱著花盆走到門邊,拉開門。出乎她意料的,里頭不是書架或櫥櫃,是一張單人床,鋪著淺藍床單,一件西裝外套躺在床上。
她還遲鈍地沒想到這床代表著一個私人休憩空間,就看見靠門的小桌前坐著一個男人。
他膚色不若她記憶中黝黑,淡了些,讓他的清俊眉眼顯得斯文。他五官深刻漂亮,不過分陽剛,但表情冷峻,像許久不曾歡笑,也不曾快樂。小桌上放著失蹤的盆花,他凝視著花,若有所思……
那是她最愛的桔梗花。
察覺有人闖入,男人抬頭,溫暖的棕色瞳仁乍亮,定定望她,像是看見不敢想象的人出現在他眼前。
「璦琳?」
那略微沙啞的嗓音,化成燒灼的熱,勾動她敏感心弦。
在他的驚喜表情之前,她一窒,驀地心慌,不知怎樣面對他,于是,她轉頭就跑。
第1章(1)
暗聿恆此生唯二的目標是︰出人頭地,擁有一個完整家庭。他分不清哪個目標比較優先,也許兩者他都同樣渴望。
他一出生就被扔在育幼院門口,跟了院長的姓。
上學之後,他才發現,原來不是所有小孩都住在育幼院,大部分的小孩都有「家」,有爸爸媽媽,有屬于自己的衣服和玩具,不必穿捐贈的舊衣,也不需和院童共享玩具……原來,他是父母不要的小孩。
他因此自卑,羨慕同學們擁有完整的家庭,便暗暗下定決心,總有一天要闖出一番成就,擁有自己的家。
即使是孤兒,他也不允許自己比人差。他努力讀書,成績優異,半工半讀考上大學,念建築系,三年就畢業,順利進入他理想中的公司——「升慶建設」。
但進入公司,他反而失望,這名聲響亮的大公司,內部已然腐敗,主管決策愚蠢,同事勾心斗角,他被分配到一位建築師手下,冷眼看建築師敷衍做事,交出一些愚蠢的設計。他想當建築師,有自信比上司做得更好,但礙于資歷,只能當助理。
他不服氣,于是每個案子,他都私下做一份,鞭策自己,不要忘了目標。
堡作很郁悶,他唯一的樂趣,是觀察一個常來公司餐廳用餐的女孩。
「升慶」的員工餐廳設在地下室,附近居民偶爾也來此用餐,那女孩年紀很輕,他猜她是大學生。
她相貌平凡,平凡到要不是常常見到她,他大概記不住她的長相,但她卻善于打扮——不是靠名貴衣物妝點,她穿著樸素,可用心搭配,細節處處可見巧思,加上絲緞般的長發,洋溢溫婉氣質。
「升慶」里多得是姿色更勝她、比她會打扮的明媚OL,他獨獨愛看清新的她,看她含蓄文靜,總是面帶微笑,她的微笑有種吸引他的溫暖感覺,讓她的平凡在他眼中變成美麗。他想認識她,卻苦無機會。
第一次和她說話那天,餐廳里人特別多,她來時幾乎已坐滿。
她端著餐盤,張望著尋找座位,他主動向她招手。「我這邊有空位。」
她遲疑了幾秒,才過來坐下,低聲道︰「謝謝。」
「我常常看你來這邊用餐,你還是學生吧?」
她點頭,視線沒看他。「我念附近的S大家政系,大三。」
「難怪你這麼會搭配衣服,穿什麼都好看。」家政系讓他對她的好感倍增。
「還好啦,我只是穿自己喜歡穿的。」她靦微笑。
「所以是你自己的品味好,和家政系無關。」
「我沒那麼厲害……」她似乎不知如何應付他直率的贊美,兩腮撲上粉紅。
她害羞的模樣真可愛,他忍不住想逗她。「我注意你很久了。」
「……喔。」握著筷子的素手一顫,顯得慌張。
「你好像不怎麼驚訝,難道,你早就發現我在注意你?」
她老實點頭,他追問︰「該不會你也在注意我?」
「沒……沒有。」素淨容顏瞬間紅如隻果,簡直是不打自招。
「我只是開玩笑,你別緊張。」見她窘迫,他有些懊悔自己太唐突。他遞出名片,笑道︰「交個朋友吧,請問小姐芳名?」
她紅著臉接下名片,細聲道︰「我叫……白璦琳。」
「喔?真巧,這家公司的老板也姓白。」
她勉強微笑,沒說出她姓白不是巧合,是因為她父親就是「升慶」的大老板。
她母親是續弦,她之上有三個姊姊,最小的姊姊大她十八歲。她的父親瀟灑倜儻,是建築界名人,過世的大媽和她母親都是美女,三位姊姊也遺傳大媽的美貌與聰明,在出色的家人之間,不美也不聰明的她,跟刷白的牆面一樣平凡。
家人都疼愛她,可是對照他們的優秀,她越感自己的渺小,寧可當「升慶」的隱形千金,低調到連公司員工也不認得她,只是喜歡公司餐廳的菜,所以常來吃。
她早就注意到他放肆的視線,還以為自己服裝不整,才引他側目,老是在回家後反復檢查——她不敢有任何薔薇色的妄想,他眉目英俊,氣宇不凡,他會喜歡的該是和他相配的美人,不是路人長相的她。
所以她珍藏他的名片,但不去揣測他說那些話的用意。即使之後他徑自當他們熟了,老是招呼她同座用餐,即使他常凝視她,害她心跳不穩,即使他常試探她對他的想法和感覺,她依然堅持界線——只是朋友。
某天共進午餐時,傅聿恆瞧著她盤里的食物。「你吃得不少,我以為女孩子在男生面前都會假裝食量小。」
「可是我餓了,就是要吃這麼多才會飽。這樣很奇怪嗎?」女孩會在心儀的男人面前裝矜持、裝胃口小,她也做過這種傻事,只要她不在他面前刻意偽裝,就表示沒有對他動心——這想法很傻,但讓她有安全感。
「不會,你喜歡吃多少就吃多少,只是我忍不住想,」他嘆口氣。「也許你當我是姊妹淘,所以在我面前很自在。雖然我不覺得我哪一點像女人。」
她噗哧笑了。「我沒當你是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