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們,她看到軒轅薦一向覺走了過去,近了。
軒轅薦一注視著他,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口。
叢覺凝睬著他,卻是一逕地淡然,淡如煙雲、淡如水。
天空異樣地藍,陽光異樣地刺眼,冬的清冷讓此時微妙的氣氛結冰、凍裂。他們相對無言。
他們站了多久?他們還要站多久?沒有人去打擾他們,因為這有可能是最後一次,是同生、是共死、還是你死我亡?他們還會不會再動手?
沒有人不緊張的,而一切端看軒轅薦一的決定,對錯往往在人的一念之間。
「當時我讓你放手是害怕你會受傷。」軒轅薦一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在作解釋,沒有任何為難的話,有的只是濃濃的關心,畢竟他還是不忍見他受傷的,「幸好,天御劍保護了你,把你帶到了安全的地方。雖然性命無憂,但你必定是受到重創了吧?」
叢覺的眸中閃過異樣的光芒,是因他的話而感動,還是不屑于他無聊的關懷?想必他自己也是矛盾的。他想讓他死,不是嗎?又何必再說這些話?軒轅薦一的所作所為總是令人費解,也令他心亂。
「你有什麼打算?」忽略他所說的話,拂去心中的紊亂情緒,叢覺問他。
軒轅薦一沒答話,而是反問他︰「你呢,有什麼打算?」
他們兩個像是在聊天,單純的就只是在聊家常,沒有一絲的暗潮洶涌,沒有任何仇視的痕跡。一切都是淡淡的,又有些親密、有些溫馨。
「明天,我會正式迎娶如西為妻。」叢覺答道,「然後,我會著手準備我一直以來的計畫。」
「你一直以來的計畫……」軒轅薦一頓了頓,「是什麼?」
「打垮叢氏布行,讓叢家骯髒的東西徹底消失。」決絕的語氣,帶著心中最大的怨恨。
「你要與你的親人為敵?」
叢覺冷哼,「他們不配做我的親人,他們是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對待那些禽獸不如的東西,他不會手下留情。
「你非這樣做不可嗎?」
「你認為他們沒有必要受到懲罰嗎?」倘若只是把他囚禁、遺棄,他不會有此想法,但是叢家的人仗著財勢橫行霸道、婬人妻女、強佔民宅民田、視人命如草芥,種種惡行令人發指,他不能坐視不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軒轅薦一搖了搖頭,輕輕地嘆息著,「其實我應該明白的,你離不開這個世界,這里有你太多的牽掛,即使我強行帶走了你的靈魂,也帶不走你的意志、你的心。是我錯了,我一直都錯了。」他錯了,他早就知道的,只是他不願承認,他是那麼希望叢覺留在他的身邊,他實在太孤獨了。
第一次听到他承認自己錯了,叢覺竟然失了神,怔怔地看著他,久久發不出聲。他承認自己的錯誤了,那是不是就表示——
他可以這麼期待嗎,他會放過他,他們不再敵對?
「我來等你,最想知道的是你好不好。我很想帶你走,真的,很想很想,一開始我就是這麼打算的,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會帶走你,即使是天御劍也阻擋不了我。」軒轅薦一右手一抬,叢覺腰間的佩劍月兌鞘而出,飛到了他的手上,此刻的天御劍平凡無奇,和普通劍沒有兩樣。他輕彈了下劍身,長劍發出低鳴,听聲音判斷,是把好劍。
叢覺看到他眼里有笑。他笑,為什麼?
劍在他的手中,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他是一個俊雅的男子,不適合拿這樣的古劍,他當然也不適合殺人,正如他所說的,他那雙手是不可以殺人的。
他把劍還給了叢覺,眉稍稍揚起,黑眸如深潭。「我已經沒有勇氣再向你出手了,一次不成功,就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我不願失去你,但如今,我不得不宣告放棄。你有一個愛你的妻子,還有一個了解你的小叔,更甚者,有人在暗中庇佑著你,我根本沒有勝算。」而相較之下,他是那麼孤立無援,孑然一身。
靜靜地听他說完,叢覺的心中五味交雜,有松了一口氣的解月兌,有發自內心的感激,也有說不出的不舍與心痛。「你並沒有失去我,你會永遠在我的心里,那份感情我不會忘記,你不是孤獨的。」
「我會記住你的話。」有他這句話,也夠了。
「你會去哪兒?」
軒轅薦一的眼楮望向遠處,幽幽地、緩緩地開口︰「我會去尋找那個可以挽救我的人,天御劍真正的主人,雪央雍。」
「挽救?」叢覺不解。
他笑了。「我是一個需要得到救贖的人,雪央雍把天御劍給你,正是想告訴我這一點吧。」
傍他劍的人?雪央雍?叢覺皺了下眉,回想不起來那是什麼人?是天御劍真正的主人?
但不管那個人是誰,如果他能讓軒轅薦一獲得救贖,他便不會——那麼擔心了。
甭獨,比死更為可怕。
有一個明確的目的,至少心不再是空蕩蕩的。
霧谷是回不去了,尋找雪央雍,應該是唯一的去處。
事情就這樣了結了,平平淡淡的,出乎任何人的意料。風輕輕的,不知怎麼的,冬天的風居然也變得這麼柔順、這麼溫情。
「如西,我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叢生搖著頭。
「我也沒料到,平和得讓人不可思議。與其說他們是在對決,倒不如說他們在談天。」連她都有點羨慕他們之問那種融融的氣氛了,可不能讓他們在一起待太久,她擔心軒轅薦一的美色和柔弱會俘虜了心軟的覺。
嘻嘻地笑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叢生的頭,揉著他柔軟的發。
「你在干什麼?把我當小狽嗎?」他瞪她,卻沒有拒絕她的踫觸。
「我高興呀,事情圓滿地解決了,明天我就可以放心地當新娘了。」
「明天?你和覺?不是你和軒轅薦一嗎?改得可真快啊!」
「怎麼,這樣子不好嗎?」
「好!怎麼會不好!不過……」叢生一本正經地托起了下巴,瞅著她,很嚴肅地說︰「我在考慮一個很實際的問題,叢覺娶你,他要把你娶到哪里去?不會是他入贅凌家吧?而且我非常懷疑他懂不懂婚嫁的規矩?你家請的客人可不少,到時候鬧出大笑話可不好吧。」
小小孩子,想得可不少,還挺有道理的。
月如西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說吧,你有什麼主意?」听他說了一大串,她就知道他話中有話,這孩子心眼不少!
「我啊——」他笑得可愛,「好主意可沒有,歪主意倒有一個。」
「說來听听。」她有了興致,歪主意比好主意有意思多了。
「你是叢家的媳婦,當然要進叢家的門,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我建議我們還是得回叢家去。」
月如西笑彎了眉,「叢生,你很惡毒呀!」
「怎麼會?我不過順著叢覺的心願說罷了,他也不會反對的。」惡有惡報,是到復仇的時候了,他不會忘記那些混蛋加諸在他身上的種種屈辱,他會討回一切。
這次的露面,只是讓他們知道他和叢覺的存在,有意思的會在後面等著他們。不過,讓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做那樣的事情,恐怕有些牽強呢!呵呵,如果他快些長大就好了。
閑閑地咂了咂嘴,他看向不遠處的叢覺,「至于婚嫁的規矩嘛,我會負責在最短的時間內向叢覺說明的。另外我還在想,明天二拜高堂的時候,高堂的位子我可不可以佔一個?」
「呵呵,這個呀——」月如西笑著,手掌握成了拳,置于他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