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一定要出去!
抱著這個念頭,郭小琳順應原本就出現的下墜趨勢,奮力向下,她可以看到出口,出口是現實世界麼?
自己一定要回去!冰小琳試圖伸出胳膊,可是卻發現順著自己動作滑落的,是血肉一團……
不!
***
「你再不回去,就回不去了。這里不是活人應該來的地方。」望著坐在地上的耿小梅,沐紫淡淡說。
雹小梅沒有回答,只是慎重的撿起落在血泊中的小小牌位。看著抱住牌位發抖的女人,沐紫聳了聳肩。
「十七年前的那次事件……其實死了不只四個人,對麼?耿太太。」
只是用力的抱著那塊木頭牌位,耿小梅細窄的肩膀帶動頭發顫抖著。
「是我!十七年前在火車上流產的人是我!」將這句話吼出來,耿小梅坐在地上捂住了臉。「那場事故帶走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爆炸造成的恐慌讓人們擁來擠去,踫撞中自己月復中還沒有成型的孩子,就那樣血肉模糊的從自己身體里滑落。
自己還沒有給他充分的營養,自己還沒有給他一個完整的身體,自己還沒有像哼給他的搖籃曲中,那樣等他醒來……
痴痴看著手中的牌位,耿小梅用自己的衣服將牌位仔細抹了抹,親了親,仿佛沒有看到牌位上面牢牢綁著的正在倒計時的炸彈。
還有兩分半,這里就爆炸了,可是爆炸又怎樣?
自己這次想要陪著這孩子……這次想要陪著他。
「阿姨……我剛才一直沒有說。」
只是沉浸在當年的悲痛中,旁邊何時多了一個人也不知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知道對方是誰,可是耿小梅卻沒有回頭。
「阿姨,我今年正好十七歲。我沒有見過媽媽,一出生就在這輛火車上啦……阿姨……」
心口被重重的撞擊,懷著一種非常不可思議的心情,耿小梅淚眼朦朧的抬起頭,看向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的少年。
「你難道……」
站在耿小梅腳下的血泊中,自稱大仔的少年微微笑了。
「這是我的牌位麼?」彎下腰,少年好奇的看著耿小梅手中的木頭牌,「你一直抱著的……上面有字,我不認得……」因為沒有人教他……
牌位上面有炸彈,現在離爆炸時間還有一分鐘。
怔了怔,大仔慢慢笑了。
「你……是我媽媽吧?這個東西是媽媽要送給我的吧?」
昏暗的車廂內,盯著眼前的少年,耿小梅不敢相信似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是……」我的孩子?
大仔點點頭,拿過了耿小梅手中的牌位,溫柔而堅定。
「所以……這東西給我吧。」
牌位給我,炸彈也是……
一瞬間,耿小梅就明白了少年的想法。
「不行!你不能……」炸彈會爆炸呀!
雹小梅想要拉住少年,可是少年卻堅定的將她推向了身後的沐紫。
「媽媽,告訴我這上面的字怎麼念吧?」
痴痴的看著自己面前的少年,他離自己是那麼接近,又是那麼遙不可及,耿小梅咬咬唇。她知道,她的孩子是下定決心要離開了。
對孩子的決心,父母唯一要做的……只有支持……不是麼?
用力咬著自己的嘴唇,直到感到鐵銹般的咸,耿小梅大吼出聲——
「大仔!這上面的字是曾百歲,是你的名字!我和你爸爸希望你能健康長壽,活到一百歲!你爸爸是老師,很聰明的,所以你也是很聰明的!
「咱們家附近有個很大的足球場,等你大一點可以去那里踢球!家里買了帶院子的房子,你喜歡狗嗎?媽媽可以給你養一只狗,每天我們全家可以一起帶狗去散步啊……」仿佛要把這十七年的光陰全部都彌補起來似的,耿小梅大力的吼著。
那是自己的孩子啊!小小的孩子,沒有來得及呼吸一口這個世界的空氣——哪怕它是渾濁的,就消亡了。
孩子從父母這里學習做人的基本常識,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父母是他人生的第一任老師,從剛會爬行、到學走路;從牙牙學語、到提筆寫字……一起煩惱,一起歡笑。
可是這個孩子,自己的孩子呢?他沒有和父母見過一次面,自己甚至不知道他是男孩還是女孩,就不得不與他告別!
沒有名字就離開的孩子……牌位上也是空白,空白的名字,空白的人生,就這樣游蕩在人間,不能投胎,不能轉世……
這個孩子寂寞了十七年。
大仔看著耿小梅,看著自己的母親,認真的听著她說的每句話,近乎于貪婪的了解著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爸爸是老師呢,家里還能養狗……足球是什麼呢?好玩麼?還有自己的名字……
原來自己叫「曾百歲」,是個好名字呢。
大仔——曾百歲咧開嘴笑了。
這就是自己的媽媽啊……
這就是自己的人生啊……
腦中勾勒著一個模糊的輪廓,大仔看著耿小梅笑了,笑容有點傻氣、有點稚氣、有點不好意思……
抓著頭的手放下來,大仔慎重的捧起了手中自己的牌位,像是捧著什麼了不起的寶貝。
「媽媽,那情形听上去真是不錯呀!」
大仔笑著,站在了十五車廂的門口,擋住了後面蠢蠢欲動的亡靈。
「真想和媽媽爸爸一起生活看看。」
少年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可是我大了,今天就十八歲啦,應該離開爸爸媽媽自己生活了。所以……媽媽就當我長大了,必須離家了吧?孩子一定是要長大的對不對?我成人了,必須離開啦。爸爸媽媽可能會寂寞,可是每個孩子總有離家的一天不是?」
大仔重新笑了,耿小梅咬著唇,發現眼前自己孩子的影子越來越模糊。
「不——」你才這麼小,才這麼小啊!身子雖然大了,可是我們什麼都沒有教給你,你怎麼能……
「媽媽給我的已經夠啦——」像是讀懂了女人心里的心思,大仔舉出了手上的牌位,露出上面那三個字的名字。
「我終于知道自己的名字了,終于可以回去了……」
伴隨著強烈爆破聲,耿小梅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沖擊波卷了出去,身體重重摔到地上,耿小梅的眼楮卻始終盯著車廂末端,大仔最後站著的地方。
「我喜歡媽媽給我織的那條紅圍巾。如果下輩子還能作媽媽的孩子就好了,那時候請讓我們一起好好的生活……」
依稀听到那孩子的嘆息,那是他的希望,也是她的希望。
靠在沐紫懷里,看著和大仔一起消失在白光中的十五車廂,耿小梅一直強忍住的眼淚終于決堤!
第十章答案
那個人什麼也沒有說,帶著剛剛得到的榮譽臥軌了,帶著自己終生的疑惑。
***
透過詢問林叢之前的動向,武鐵飛把炸彈的安裝地點縮小到了廁所,他也順利的在廁所內發現,並且排除了幾枚各異的炸彈。
然後他走到了林叢下車前最後待過的廁所,一進去,武鐵飛的目光便自然的直盯上了上方的排氣扇內,他的個子很高,不用特意抬高腳便能構到。拉開排氣扇,里面突兀的凸起,驗證了武鐵飛的預感。
這個就是最後一枚炸彈。
武鐵飛心里一直有種不安,覺得對方不可能用這麼簡單就能拆除的炸彈,之前的拆除過程越順利,武鐵飛心里這種不安就越大。
炸彈這種東西,往往只是小小的一枚,可是威力無比巨大,如果拆除不了的話……這里的人都要死。
武鐵飛想起了過去的幾個月里,在每次的爆炸現場看到慘絕人寰的景象,什麼也沒有了,除了破碎的瓦礫,失去親人的人在殘骸里無助的哭泣,他們有的人連親人的最後一面——遺容都看不到了,因為炸彈炸過的地方根本沒有遺體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