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木夕姐迅速地瘦了下来,小身板感觉风稍微吹大一点,就能把她给吹跑似的!这样的身体,真的能生下小孩吗?!我觉得惊恐。她的脸蛋儿尖尖小小的,瘦的只有那么一点了,就快跟我的手掌差不多了。
‘画面中,陆有道叹息着,戏谑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在镜头前晃了晃’
孕妇真苦,生孩子真不容易,我想,我以后肯定会很好地孝顺我的妈妈的。
我更想说的是,妈,我爱你!感谢你,这么不容易地把我生了下来!
好不容易熬过了那段痛苦的害喜期,木夕姐终于不吐了,脸上也终于长回了那么点肉,我和妈都挺开心的,成日里想着法子地给她弄好吃的。妈说,木夕姐就像她的半个女儿,正好她一直想要个闺女,这下也算是有个闺女可以疼了。那我就说,我一直就想要个姐姐,这下可算来了一个姐姐来疼我了。木夕姐听了就笑,她笑起来的样子可真美,我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比她笑地更美了!
可木夕姐是骄傲的,她可以接受我妈对她的照顾,但是无法心安理得地承受。孕妇是急需要补身子的,一个人吃、两人补,花钱便宛如流水一般。在这方面,木夕姐总是坚持着要给我妈钱,我妈不愿意收下,却抗不过她的坚持。她抿着唇,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人的时候,其实有一种莫名的尊贵,让人没法忤逆她。而她对数字又敏感的厉害,总能把一笔笔的账算的清清楚楚,买了哪些补身子的东西该花了多少钱,她却从没含糊过,时间久了,我妈也不打算让她劳神地在那算账了,每次花了多少钱,就给她报多少钱!
她说,可以承别人的情,但是不能滥情了,否则,自己也会把自己看低!
银货两讫,是她自食其力的坚持!
其实,她是个很骄傲的女孩!
其实,她根本就不富足,否则,就不会挺着肚子,来做那些劳心劳力的手工活。忙活了一天,也不过才几块钱。
‘画面中,林梦半坐着,背后垫着一个大靠枕,靠在床上。双腿间,摆放着一个小竹篾,上面放着白色的塑料制品。她手里拿着剪子,另一只手迅速地从竹篾中捡起一个小塑料头,用剪子剪掉塑料头的顶部,然后扔到另外一个竹篾了。这便是完工了,算是一件半成品了。
她的手指飞梭着,剪得很快。
“不要剪了,才不过几块钱,多累眼睛啊!”
陆有道忍不住地开始抱怨了。
“呵呵……”林梦低低地笑,却是头也不抬,依旧手指飞梭,“几块钱也是钱哪……”
她低低浅喃。
镜头前的半张侧脸,透着平静,但一种知足的淡然。浅笑中,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修长的睫毛微微卷起着,扑扇着眨动,很美。
只是这般的美,落在一个孕妇身上,却让人辛酸了!’
木夕姐那里说不通,我就跑去和我妈说,让她别再工厂里接活了,没看到木夕姐的小手都剪出一层小薄茧了嘛,另一只手都被剪刀给不小心剪出了好几个伤口。
‘画面中,是林梦那白细的小手,刚一来的时候,她的小手细细嫩嫩的,宛如玉做的一般,晶莹剔透,没有半分的瑕疵。画面一换,做了对比,而今这右手有了薄茧,左手的几个手指头却有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一刀刀、一横横,停歇在那可爱的手指头上,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让人不舍!
“我没事!”画面中,她依然在笑,仰着头,坚强地笑着。弯弯的眉眼,犹如皎洁的月牙儿,让人无法想象,她怎么还能这样地笑着。’
没有哪个孕妇是这样的!
孕妇不就该被家里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吗?!当作易碎娃娃般的供着的?!怎能沦落到做这种苦力活!
这一刻,我有些恨那个让木夕姐怀了孕、没照顾好她、最后让她吃这些苦的男人!
我想,等我见了那个男人,我一定要揍他一拳!
就是打不过,我也要揍他一拳!
妈妈终于被我说动了,不再接塑料厂的活了。因为我妈知道,她要是拿了活计回来干,木夕姐肯定也会跟着干的。
入冬,围脖、手套之类的毛料制品开始走俏,我妈通过关系,找到了一家店的老板,领毛线回来做围脖之类的织物,做成了返回给店铺卖,我妈就可以收一笔手工费。我妈这手其实是挺巧的,但是对于织物不太对付,也只能编织普普通通的样式。木夕姐则不一样,她大概在这上面有天赋,我妈教她一遍,她自己就可以编织了。一天下来,速度快一点的话,可以打上四五条围脖,能赚上近二十多块钱。
我妈总说木夕姐手小,所以小巧、灵活。
呵呵,要我说,可不至于如此。
到后来,木夕姐参照编织书,自己都能编织一些繁复的花纹,可把那店里的老板给乐坏了。要知道这种手工围脖编织地越漂亮越平顺越复杂,卖价就越好,自然得到的手工费也是水涨船高。我妈有些小小的羡慕,以前是我妈教木夕姐如何编织,现在倒是反了过来,轮到木夕姐教我妈。
‘画面中,林梦手里捏着棒针,毛线卷着她的尾指,一点点地脱离毛线团往上走着,粉嫩色的毛线眼看着一点点地被编织成了围脖上的针脚。围脖已经织好了大半,将近五公分了,粉嫩色的半成品耷拉了下来,随着她小手的舞动,围脖跟着微微颤抖,一点点地被加长着、往下坠落,犹如行云流水一般。
她时而抬头,冲着坐在她旁边的陆大婶说几声,指点着她针法上的不足和疏漏。有时候,就那么抬眼,看上几眼,又低头回到自己的织物上。期间,她的小手一直都没停止过,哪怕眼睛挪开了,她的手都没停,精准地掐着棒针进进出出的,犹如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不出丝毫的差错。
这般技艺,着实令人惊叹!
“嘻嘻……”她蓦然抬头,冲着镜头笑了一下,唇红齿白,分外撩人,看得人呼吸一窒。
“小道,喜欢咖啡色吗?!等我手头这个织完了,我给你织一条咖啡色的,保准和别人的不一样,保准漂漂亮亮的……”’
木夕姐总是如此,有了好东西,总是会想着别人。
‘镜头微微一变,画面上出现了一条咖啡色的围脖,样式大气却不显得深沉、花纹繁复,一眼就可以看出比市面上卖的那些样式简单的围脖好上太多,看的出来是花了很多心思的。林梦眯眼笑着,伸手轻柔地将围脖围在了陆有道的脖子上,立刻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帅哥就出现在了镜头前,围脖一围上,陆有道整个人就感觉洋气了不少,果真是人靠衣装。
“嗯嗯,不错,不错……”
她调皮地笑着,挺是自得的样子。虽然怀了孕了,但是她本性中还是有很多小女孩的成分。
“等过些日子,我再给你织件毛衣,到时候配上围脖,咱们家的小道就更帅了!”
镜头前,陆有道的脸微微地羞红了,别样的青涩之中但透露出了一些可以让女生心跳的俊气!
“可别把小道给宠坏了,小心他蹬鼻子上脸,呵呵……”
陆大婶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想来是她拿着摄影机负责录像!
“嘻嘻,小道不是我的弟弟嘛,该宠的!”
林梦笑着回头,漆黑的短发在回头间甩过一番丽影,眸若点漆,唇若樱桃,浅笑妍妍,绽放于镜头前,当得上那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
绚烂如流星一般的美,撞入人的心头,强烈到让人怦然心动!’
后来,木夕姐果然又接了一些织毛衣的活计,但主要还是以织围脖为主,因为这个东西织得快,来钱也快。木夕姐笑着说,她就是一个俗人,哪个钱多,就赚哪个。
这世上,哪个人不是俗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我们都是凡夫俗子,都是为了利益在那汲汲营营,都只是为了让自己能活的更好,谁也无法免俗!
可又有几个能正视自己的“俗”呢?!
木夕姐就算是俗,但是她也俗的洒脱,俗得美丽!
“这是给我家宝宝的,怎么样,漂亮吗?”
画面中,林梦捧着一双毛线编织的小鞋,脸蛋儿红扑扑的,羞涩地像个小女孩。小鞋不过她半个小手大,看上去小巧玲珑,的确是又可爱又漂亮。她的一双眼特别的亮,熠熠生辉的,犹如镶嵌了黑曜石一般,那兴奋的光彩,可以盖过这世上任何闪亮的东西。
“很漂亮!”陆有道附和着:“宝宝肯定特喜欢。”
‘她听了,立刻绽放出了大大的笑容,咧嘴嘻嘻笑着,满足地像只可爱的小猫儿。’
大概,孕妇都是如此,孩子还没出生呢,但却想着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孩子。其实,木夕姐自己却从来没穿过一件她自己编织过的毛衣,也没戴过一条她自己编织的围脖。她的身上来回也不过轮换的两套衣服,灰溜溜的,其实样子真是不好看,但是她却从来没想过要换。
我知道,她这是在攒钱给孩子。
孩子还小呢,出生的时候要花好到一笔钱,出生之后,奶粉费、尿布费、药费,杂七杂八地合在一起,那会是一笔大数目。能省的,木夕姐总尽量省着。
肚子渐渐地大起来的时候,就该注意胎教了。小镇里条件简陋,像我妈妈这一辈,也没怎么整过胎教,只是木夕姐特别上心,将我压箱底的两本童话书都搜罗了过去,说要读给宝宝听。
我想,对这个孩子,她真是爱到了骨子里了。
‘画面中,在淡色的灯光下,林梦坐在床头,翻看着童话书,小小声地念着。她的口音很正,说了一口极为标准的普通话,软软糯糯的声音念着童话故事的时候,真的是极为动听,大概能比得上那些专门讲童话故事的播音员了,大概连大人听了,都会跟着入迷。
这个时候的她,面色是安详的,挥别了那一股子的稚气,静静坐在那里、小嘴一开一合的样子,总算像是个母亲了!时而,她会微微一笑,停下念书,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对着肚子轻声道:“宝宝,都听到了吗?!要是没有听到,妈咪就给你再念一遍!”
“噗嗤……”是陆有道的窃笑声。
林梦面上一红,满脸的羞涩和尴尬,母亲这个身份,对于年幼的她来说,还是容易让她觉得不好意思的。
“小道,不准笑!”她羞恼地命令!
“呵呵……”陆有道笑得越发没遮没拦了。
“我命令你,把这段给掐了,你偷拍我!”气呼呼的样子,娇美的可人。
“嘿嘿,挺好的啊,干嘛要掐掉!不要,我要留下来,将来给我的小外甥看……”
“不许……”
“嘿嘿,这个可以有的!”
她嘟起了嘴,气呼呼地看着他。半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自己噗嗤一声也笑了起来。
“小道,我刚才那样是不是很傻啊?宝宝估计也在我肚子里偷着笑呢,笑话我这妈咪!”
怎么会呢?!
她一点都不傻!
宝宝更不会偷笑!宝宝只会觉得幸福,幸福有这么一个妈咪!
小妈咪呀!
我头一次这么真实地感觉到,木夕姐已经是当妈的人了,是快要拥有小宝宝的人了!
于是,那被压下去的好奇,开始在我的心里蠢蠢欲动,我有些憋不下去了。
我好奇死了孩子的爸爸!
那种好奇抓心挠肝一般地在我的心里翻滚着,但是我有记得我妈的话,所以强忍着不问,怕伤了木夕姐的心。只是一天晚上我口渴着下楼要倒水喝的时候,却听到了从木夕姐里的房里传来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像只猫儿一般。
也许我生来就是搞摄影的人,那个时候站在她的门外,我犹豫不决,但还是上了楼,先拿了摄像机,然后才敲开了木夕姐的门。
木夕姐是个孕妇,出入不便,我妈怕她出了意外,所以嘱咐她晚上千万不要锁门,这样若是有事,我们第一时间就可以冲入她的屋里。
她说进来,我就推门进去了,顺便打开了灯!
她在擦眼泪,但是红肿的眼睛泄露出来她已经哭了好久,而且,哗哗流下的眼泪,是怎么都止不住的。
“你怎么了?”
画面中,陆有道问。
林梦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牵强地扬起笑,哑着嗓子故作不在意地回道:“没事,就是有些不舒服。”
“没事吧?!要不要我把我妈叫醒,送你去医院?!”陆有道有些急了。
“不要,我没事的,就是心里不舒服,哭哭就好了。”
“哦……”陆有道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想了想,拿起桌上的毛巾递了过去。
林梦接了过去,将略显得苍白的小脸埋入了毛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