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怎么样了?!”容凌关切地询问做检查的医生,没太注意何雅在一般变化的神色。何雅这时才体会到,她刚才有些得意了。这万一冰冰要是没有检查出来什么不对劲的,这可如何是好?!可是想到容凌对冰冰的在意,又想到自己腿上的血,她的心里就稍微心安了一些。她都这个样子了,若是容凌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又能如何?!
“没事,就是屁股被打的稍微有点肿!”
医生这话说的很是中肯!因为如今天气还是有些寒,毛裤都没脱下呢,所以林梦虽然看似打的有些狠,可是很多力道都被那厚厚的毛裤给挡过去了。
容凌一听这话,就愣住了。
冰冰这个时候有些心虚了,赶集抽泣着说道:“医生伯伯,我头疼!”
医生笑了笑,问了冰冰几个问题,才说道:“你们若是不放心,那就给脑部做个检查吧。不过以我从业这么些年的经验来看,这位小朋友应该没什么问题!”
冰冰就哼哼了两声,小声道:“疼!”
“那就做检查吧!”
容凌直接吩咐,截断了何雅的欲言又止。
冰冰伸出小手,抓住了容凌的大掌,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容叔叔!”
容凌冲她笑了笑。
只是冰冰虽然有些小聪明,却还是太稚嫩了,没分辨出容凌这笑的真伪!
那头护士开始安排做检查,容凌来到检查室外头,伸手,就要从裤兜里掏烟。只是烟盒都掏出来了,烟也抽出来了,他看着那白色的烟头,脑里就晃过了那张嫩白的脸。心,猛地紧了一下!他想到,因为那个女人当时软声的劝告着“别抽了好吗,这个对身体不好”,所以,他已经戒烟好长时间了!兜里揣着,不过是偶尔的应酬罢了!
现在又掏了出来,是因为他烦躁了。在听到医生近乎是肯定的说,冰冰没事的时候,他愣住的同时,感觉到一种刺痛在心头蔓延开,然后心头有些冰冷。他那么相信这个孩子,又近乎纵容般地对她好,这样一个孩子,会对他说谎吗?!
他不知道!
又或许,理智已经给了他分析的结果,可是情感上,他拒绝去知道!再一次的一厢情愿,他实在是不愿意去承认失败!可是,那一头是他的女人和儿子啊!
尽管,他知道第一时间带着冰冰来就医的方法是对的,这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林梦遭受到何家的报复。如今,媒体战的计划刚开始开展,若这当中加入了何家的因素,那么或许就有可能影响全局。如此,她的满腔打算,或许就得打水漂了。何家,虽然比上容家,可那也是上了年岁的大家族,如今虽然没有凶猛的势头,可是那近百年的积淀,也不是摆着好看的。论其手段,也是让人防不胜防和疲于应付的。如今的容家,虽然在他的掌控之下,只可惜里面的派系太多,错综复杂,再加上那些处于半退休的宗族长辈在那指手划脚,不是他可以随便随性而为的。他不愿意让她承受危险,所以那时表现地偏向了冰冰这一边。
但他心里同时又知道,说这些,也只是借口。那一刻,他对冰冰的担心,不是假的。这么多年,一直对这个孩子这么上心,所以出了事,本能地将她放在了第一位。
可这个孩子——
容凌掐断了手头的香烟,眸子略略地暗了下来。
手机在这时震动,他立刻从兜里掏了出来。来电显示是苗青,他接了过来,恢复了冷静自持,问她:“梦梦那边怎么样了?!”
他看似无情地大步离开的同时,却通告了苗青,让她赶去照顾林梦。
苗青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压抑:“我想,你最好还是亲自过来一趟吧,梦梦的头被打破了!”
容凌心头咯噔一跳,瞬间瞪大了眼。握着手机的大掌,背部青筋开始暴起。
“我走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不由地大了起来。
难道何家这么快就出手了?!
“那时,她的头就被打破了,你可能没看到吧!”
苗青淡淡的口气,却还是带了些情绪,里面参杂着苛责!
容凌的脸色变了,漆黑的眸子里染上了一抹痛苦。她那时被打破了脑袋,可她怎么没说?!他特意仔仔细细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她没事,才说了那样的话,可她怎么就闹出了伤来?!那时候,众人所见,何雅是出了血的,是显而易见受伤严重的那一方,他没法偏颇她,才口气中显露出了责怪。也因为何雅腿上的伤是佑佑咬的,所以才更没法扔下何雅,反而去带佑佑去看医生!
可她怎么就受伤了?!
她干嘛不对他说?!
“她现在在哪里?!”他痛苦地问出了口,以手遮住了自己刺痛的眼。
苗青报了地址,容凌就跑开了。一边跑,一边迅速地拨了几个电话。没几分钟的事情,他就赶到了苗青所报的地址,然后找到了坐在凳子上,正在垂着头,抱着小家伙一言不发的林梦。
护士正在小心地用手术镊子拨开她的头发,然后用消毒棉球,轻轻地擦拭她头上的血迹。他看着那很快就被血液染红的消毒棉球,心,仿若被人给掐紧了,紧地让他全身都开始疼。
也不知道她在垂着头想什么,也不知道小家伙绷着脸在想什么,总之,对于他的到来,两个人,没有一个人觉察到。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伸手去搂她,她才受惊一般地,猛地抬起了头。然后,怀里的儿子,也受惊一般地瞪大了眼,抬起了头。
那同样清澈的大眼睛,防备地看着他的样子,让他有了一种被排拒在外的萧索。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见是他,她轻轻地眨了一下眼,又慢慢地垂下了头。那淡淡的幅度,犹如落幕之时说不出、道不明的哀婉。
小家伙张了张嘴,却又重新抿紧了,也跟着垂下头,越发地往她的怀里窝着。
“我不知道你受伤了……”他低低地说,嗓音又干又哑。这样解释的说辞,一对上这对母子,他感觉到了一阵苍白无力。
他将她往怀里拉,她乖乖地没有反抗。
护士在一边看着,识相地对表示了沉默,跟着挪了挪位置之后,依旧尽职尽责地帮着处理伤口。
他用手,一点一点的将她的细腰圈紧。
“疼不疼?!”他哑着嗓子问她。
她依旧不说话,像是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一般,只是缓缓地摇了一下头。
他抿紧了唇,静静地看着她,让她更加地往自己的怀里贴,沉默地告诉她,他在陪着她,他的体温,是热的。
林梦怀里的小家伙,却是突然之间一个扭身,伸出小手,很是用力地去推他的双臂,似乎是想让他放开林梦。
容凌没有动,沉默如山地抱着她。
小家伙推了半天,脸都涨红了,却没撼动分毫。大概是恼羞成怒了,小家伙龇了龇牙,将容凌的衣袖拉起,露出了他结实的手臂。
“放开我妈咪!”小家伙闷闷地吼。
容凌没动。
小家伙低下头,猛地咬了一下他的胳膊。
“放开,不让我还咬你!”
小家伙红着眼,瞪着胳膊上留下的两小排牙印,粗声粗气地吼着。只是仔细听,能听得见他嗓子里强忍着的哭意。
容凌依然没动。
小家伙也是说到做到,低下头,再度咬上了他的胳膊。这一次,小家伙不再松开,而是执着地不断增加力气往下咬。尖锐的牙尖,开始一点点地穿透皮肤,扎入那结实的肌肉之中。小家伙再度感到了熟悉的铁锈味,是来自血的。这个味道,就如同他刚才咬上那个女坏蛋一样。也像刚才一样,小家伙流下了泪——感伤和愤恨夹杂的泪。只是不同的是,之前他愤恨的是那个女坏蛋,感伤的是他妈咪;现在他愤恨的是容凌,感伤的……却有自己,有妈咪,还有他曾经高高兴兴地叫着的那个“干爹”!
咬了他,小家伙心里也痛!
可是,他还是要咬!
他觉得委屈,替自己委屈,替妈咪委屈,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就只能幼稚地咬着!
容凌沉默地任凭小家伙咬着,手依然是一动未动地紧紧搂着林梦,另一只手,则是轻轻按在林梦的脑袋上,帮着护士,固定林梦头上的头发,好方便护士止血上药!
血,很快就溢出了小家伙的嘴,顺着胳膊开始往下流!
林梦看着这一幕,心里刚刚筑起的堤坝,再度崩溃。热烫烫的泪水,又一滴滴地从她的眼眶里落下。
从上而下的泪,砸在了他的胳膊上,让他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个男人,就是受了伤、流了血,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被小家伙这样咬,都像是机器人一般地无动于衷着的,可是她的泪,却让他敏感地立刻察觉到了,然后,身子再度紧了一下。
“疼了吗?!”他哑声喃喃,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询问,只是毫无疑义的呢喃。因为,疼的,绝对不止是伤口那么简单!
“别哭,要是疼,就咬我好不好?!”
他将另外一只胳膊凑到了她的面前,轻轻地碰上了她的唇。
这样偿还的做法,笨拙至极,却也真挚至极!
她胡乱地摇了摇头,两手抱住了他的大掌,盖住了自己的脸,泣不成声。热烫烫的泪,瞬间滑过他的手掌,继而蔓延,又很快,将他的掌心用泪水浸透。
这种湿热的温度,让他微微游戏恍惚,陌生而又熟悉。她总爱这样哭,用手遮住自己的眼哭,不是用自己的手,就是他的手。这是一种不愿意被人看见的可怜坚持,又是一种脆弱的自我保护!
一句话,在他的心头滚了滚,带着刺痛,出了口。
“对不起!”
他轻喃,温柔地在她的耳后落下抚慰性的一吻。
小家伙一把放开了他的胳膊,“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瞪大着眼,委屈而怨怼地看着容凌。
“明明是那个小姐姐的错,你却不信我,不信妈咪……呜呜……我就打了她一下的,就打了她一下,可是,她以前那么对妈咪,太过分了……她说谎,她骗人,她害妈咪再也不过生日了……呜呜……每年都只有我的生日,却没有妈咪的生日……都是那个小姐姐的错……她诬赖妈咪,害妈咪被抛弃了,再也不过生日了……呜呜……我替妈咪报仇,打她一下又怎么了……她是一个小坏蛋,是我见过的最坏最坏的小朋友了……呜呜……坏透了……我下次还要打她……呜呜……还要打她的……我不用你相信我……我就是打她,怎么了,就要打她……谁稀罕你信不信我啊……”
小家伙的话,不啻于给本来激荡的湖面再投下巨石。容凌震惊了,他实在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生日……生日……那个生日!那一年的生日!那一年的游乐场!那一年的……
他暗下了眼,因为明显地感觉到,掌心中滚动着的泪水更加汹涌了!
有些事情,他大大咧咧地以为过去了,却没想,会成为别人抹不去的伤!
“你放开我妈咪啦,妈咪是我一个人的,我会保护好妈咪的,不用你啦,你放开她啦,呜呜……”
他伸手,又开始推起了容凌的胳膊。
护士在一边皱皱眉头,顶着压力,基于职业道德,不得不低低地来了一句:“这个,您的伤口还是处理一下吧,血流的有些多了!”
这指的是容凌胳膊上被小家伙咬出的伤!
小家伙“嗝”了一声,立刻瞪大了眼,像是被电到一般地立刻缩回了手。然后,又哭了起来,吼着:“让你放开我妈咪的,你却不放,都是你的错,呜呜,都是你的错……”
他重新半蹲了下来,却是流着泪,重新捧住了容凌的胳膊,伸出舌头,像只小狗一般地,一下一下地给他的伤口舔着血,一边舔着,一边哭,稚嫩的小脸上,伤心中透露的却是认真。
他嘴里说的再倔强,表现地再不喜欢容凌,可是心里呢,却还是向着他、依恋着他。
若不是将他看的重,现在又哪里会这么的在意?!又孩子气地说着“谁稀罕你相不相信我”!
他反而是太希望被相信了,所以现在才伤地像是一只受伤的小豹子,嘶吼着、哭泣着、暴躁着,却也软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