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妈不爱听。想当初,朱小丹刚刚带着那不到一岁的小孩来这儿的时候,因为未婚先孕这事儿,遭了多少讥讽、笑话和白眼。不少人暗地说她“晦气”,千万别和她沾惹,否则,肯定也要倒霉的。在那样的情况下,朱小丹怎么可能会把东西拿出来?!真要拿出来,怕是又要招人讥讽了吧?!
朱小丹也是有些生气了。她的东西,她爱给就给,这些人说的是什么话。一开始,有哪家生小孩儿的,她也表达过自己这里有旧衣服,也想表表自己的心意,可他们或是明着,或是拐弯抹角地拒绝了,更有那直接背着她和别人说她“脏”的,也说那衣服“脏”的、晦气的。多次下来了,她再有心,这心也得冷,慢慢地,也就不会提这事了。
后来,她靠自己的为人处事,慢慢地赢得一些街坊的认可,也慢慢地把理发店给办了起来,那会儿,容凌也不小了,六七岁大了,她早把那些小孩儿的旧衣服给撇到脑后了。今天要是容凌不提,她依旧不会想到这事!
这些人说话,有些过分,她想出言驳一驳,因为,她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要真是好欺负的软柿子,她也就不能在这街区占据一分地了,也不会有今日这独当一面的成就了。但她还没来得及说,刘大妈先训了。
“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臊不臊人。别人家的东西,人家愿意给,那是善心,可不给,那是本分。朱小丹又不是欠你们的、该你们的,怎么就该把衣服拿出来给你们。你们这些个,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再说了,朱小丹刚来咱们这里的时候,你们也不想想,你们是怎么对她的,好在朱小丹是个心善的,没把那些陈年旧事往心上去!”
这话立刻就把不少人给臊红了脸,也让他们灭了声。
容凌绷着脸,冷冷地逐一拽回了那些女人手上拿着的衣服,一边往袋子里塞,一边嘲讽:“阿姨们别看了,这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东西了,除了能更柔软一点,从样式上看,哪里能比得上阿姨们家里的那些衣服。阿姨们家里的那些,都是这几年的新款,肯定都是比这些旧货好看的,对不对?”
被特意咬重的“十几年前”、“样式”、“新款”、“好看”等字样,再次臊红了这些女人的脸。除了那些脑子不大好使的,大家也齐齐反应过来,这些小儿衣服,可都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了,人家十年前的,都能比你这十几年后的要好,这该多打脸?!再有,人家十几年前,可就用上这等好东西了,那么,容凌母子可就很有来头了!
十几年前,普通家庭哪有这等本事弄来这些小洋装!朱小丹是个身家清白的,哪有那等财富或者权势,也就只能是孩子的父亲那边了。那么,容凌他爸爸……
很多人看向朱小丹母子的眼神,一下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兴许,容凌还真就是那大户人家的私生子。这孩子打小就表现地和别的孩子不一般,如果那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倒也能理解了。这世上,哪有不看重儿子的?!不知道为何容凌跟他妈来了这里,可指不定哪天,那大户就找上门来了,那容凌……岂不是要成大少爷了?!
这个念头,促使那些还没被收回衣服的女人,主动凑过来把衣服递给了容凌。
屋里的气氛,有那么点玄妙。大家不是盯着容妈妈,就是盯着容凌,谁也没开口说话。便是刘大妈,也是微微闪烁着眼神不语着。最后,还是睡眠中的小女娃的醒来,拨回了些热闹气氛。
“妞妞醒了,妞妞醒了……”一妇人欢喜地叫着,嘴甜入蜜似的。“妞妞这是知道有好多好多的衣服穿了,所以就醒了,醒来急着看她的新衣服,呵呵……”
妞妞是对小女娃的暂时称呼,大家都这么跟着叫开了。
有人附和,有人在那招呼容妈妈。
“容凌他妈,你还没见过妞妞吧,快,来看看这孩子,长得可好看……”
容妈妈方才只远远瞅了一眼,也没瞅个仔细,但却只那么远看着,也觉得那是个好看的娃,这会儿走近了,那娃的眼睛也睁开了,乌溜溜的眼,更黑珍珠似地镶嵌在白玉般的面庞上,瞧着可不是“好看”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这娃长大了得是个美人胚子!”容妈妈笑眯眯地赞着,逗弄起了小女娃。
就有人建议容妈妈抱抱孩子的。容妈妈就显得有些局促,她都多少年没抱孩子了,这孩子又瞧着如此娇嫩的,她怕一个不小心,抱不好了。但最终,还是挡不过大家劝说的热情,她把孩子给抱了起来。
那小小一团,软乎乎的触感,一下就软化了她的心,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真可爱啊……”
她不由自主地赞着,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小娃娃的小脸。
容凌也往前凑了凑,但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却有些失望。那小丫头片子根本就不看他,哪怕目光扫过他的时候,也和看其他人一样,直接就扫过去了!
亏他傍晚那会儿逗她那么久,真是个没良心的!
容凌心里有些恼,更是不服气!
他是容凌,又不是其他人!她得记着他的!他还对她那么好,他一般不会对人那么好的!
“妈,我来抱抱吧!”他提出要求。
容妈妈摇头。“这可不行,妞妞这么小,你怕是抱不好!”
“怎么就不好了?”他扬起了微具棱角的下巴,有些傲傲的。“不就是抱个小孩嘛,那么简单,我会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刚才抱她的动作,我都看到了,记在脑子里了!”
容妈妈就有些犹豫。对这儿子,她少有拂逆他的心思的。一旁,刘大妈及其他人一劝,她也就同意了。不过还是让儿子更其它阿姨学了一下大概抱孩子的手势,才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孩子给交了出去。
容凌的手指也只是在最初碰到那带着奶香的柔软的时候,悸动般地微微软了一下,很快就恢复过来,稳稳地抱起了孩子。
“瞧,没事!”
他很骄傲地说着。那自信张扬的风采,差点迷了一屋子女人的眼!
这孩子,到底是和别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不少人在心里如此感慨!
鉴于容凌把孩子抱得很稳,也很像模像样,所以大人们也不盯着那么紧了,由着容凌抱着孩子,他们则开聊了起来。话题大多还是围绕着小女娃的。
容凌就借机转身,逮住没人看他的空儿,狠狠地瞪了怀里依旧用纯黑的眼看着他,表现地很是无辜的小女娃一眼!
你个小没良心的,让你记不住人!
可哪想,她非但没被吓住,还一下就笑了。
清脆悦儿的笑声,就跟魔咒似的,一下就清了容凌心头的不爽和怨念。
“笑什么笑!”他没好气地哼哼。
她却笑得越发开心,笑得让他忍不住就想闹闹她。没看到他不高兴啊!
他伸手,戳了戳她嫩嫩的脸颊。她依旧眯眼笑着,有透明的口水,沿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快要流到她下巴处的时候,他赶紧伸手,用那小围嘴,轻轻擦了擦。
“无齿的货!”他低骂着,继续瞪她。她却是玩上了,笑得更开心了,小胳膊小腿都开始蹬了。她这是刚睡了一觉,如今刚醒来,精神头好着呢。
小女娃的笑声特别清亮悦儿,很容易就吸引人去倾听。容凌这边的动静,自然就被人看到了。就有人笑:“妞妞也知道容凌对她好,你瞧她给笑的!”
刘大妈就提起了下午的事。“妞妞喜欢容凌,晚饭前那会儿,妞妞在那哭着,我都没哄明白,容凌就给哄明白了。他一哄,妞妞就笑。妞妞喜欢容凌!”
这话说得容凌的耳朵尖微微冒了点红,但也只是十来秒的事情,在大家还没怎么注意的时候,那红就迅速散去了。
就有人好奇地想看容凌逗孩子的,容凌酷酷地一个转身,用后背面对了众人,又往角落走去,坚决不让对方看。
不少人就笑。
“这孩子!”
反正那孩子喜欢容凌,容凌瞧着也喜欢那孩子,那就先这么样吧。大人们就继续聊了。容凌则一边逗着小女娃,一边分心听他们的对话。等听到小女娃的吃食有些问题的时候,他一下竖起了耳朵!
“小娃娃,还是应该多吃点好吃的,天天吃面糊糊,就怕营养不够!”
“嗯,看能不能给弄点奶什么的!”
“崔东家不是刚生了孩子吗,她家媳妇不是天天喂奶的吗,我看,要不我去问问,看能不能让他媳妇也帮着喂喂妞妞!”
“我看不行,听说崔东他媳妇的奶水不是很足,这喂自家小子都够呛了,再匀些出来给妞妞,我看,不大可行!”
“那……你们谁还知道最近有谁新生了孩子的?”
“好像就崔东家的吧,别的也没听过啊,你知道的,现在就只准生一个孩子,不像以前了。”
“我说,也不用拘着非得**吧,咱们弄些牛奶、羊奶什么的,不也行吗,或者,去买些奶粉!”
“嗯,羊奶不错,据说是最营养的。不过,我们这头也没养那牛羊的,所以,我看就去买奶粉吧,冲泡一下,也算简单方便!”
“喝奶粉,容易上火……”
这街坊邻里的,都是处了多年的,热心肠的也是蛮多的,大家你一言我一嘴的,出起了主意,最后大概那意思,就是买奶粉。买点好的,到时候,配合着面糊糊一起吃。只是,那奶粉可是个稀罕的玩意儿,蛮贵的。刘大妈老两口要真的决定养这孩子了,那到时候仅奶粉钱,就得花出去不少!
有些人没说出口的话就是,这孩子到底要不要养啊,还得考虑考虑。再说了,养孩子不单单是费钱,还费精力。刘大爷刘大妈年纪大了,可比不上那些小年轻。
这话题聊着聊着,就慢慢走远了,最后太晚了散场那会儿,大家都聊到隔壁街区的某一极品家庭上去了。
一两个月的小娃娃,就是贪睡的。大家想起来该回家的时候,小女娃已经在容凌的怀里睡着了。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容凌抱着这孩子,可是抱了有三四个小时。十一二岁的男孩儿,有这般耐心和定力的,可是难得一见。
人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优秀呢,都恨不得自家的孩儿能和这孩子给换了!
罢了罢了,不比了,不想了,否则,回去可能就会教训自家孩儿了!
大家都散了,容凌母子是最后走的,因为刘大妈专门拉住了容妈妈。容凌就酷酷地站在一边等着,至于小女娃,则被重新放回她的睡篮里面了。
刘大妈冲着容妈妈,好一通道谢,又让容妈妈得空再多多过来。
“你拿过来那么多东西,衣服倒是好说,可是那些吃用的工具,还有那些玩具,好些个我都没见过,你到时候可得好好教我!”
这话容妈妈爱听,她也听得直笑,又大方地应承了下来。
刘大妈还让容凌也多过来看看小女娃,容凌依旧酷酷的,不点头也不应声。容妈妈笑笑,使劲地揉了揉容凌的头发,领着他回家了。
渐渐地,这片街区的灯大多都熄了,一条条街道,又重新安静了起来。而在相隔甚远的某片街区的某栋楼里,热闹才刚刚揭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