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傾城 第14頁

恐怕早就成為一堆白骨了。

「你身上的謎題太多。」說怪話不是頭一遭。沒有文盲的國家,很難想象。

「不是謎題,只是說出來很難叫人相信,為了保住我這條小命,還是不要說比較好。」她已經是奴人了,再被當成妖人,就地行刑那種沒人道破習俗真的不必了。

越紫非看著她多變的表情,既然她一而再的不提自己的出身,層層掩住心緒,既然不想坦然以對,那麼他就等吧,等到哪天她自己願意說的時候。

「那就這麼說定,以後的每一天,你還是照常來陪我吃早飯,吃過飯,其他的時間你自己運用。」

听起來時間依舊寬裕得很。繁德兒點頭。

「開飯吧。」他笑得像得逞的狐狸。

她這頭實在點得有點太快,她很慢半拍的發現,陪這位爺吃飯不是小堡程。

他奉細嚼慢咽為最高法則,一口飯要咬上半天,一碗湯要喝上半天……這就是有錢人家的臭規矩……

吃過飯。

「茶。」

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標準寄生蟲。

「茶來了。」

「捏肩。」

「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也沒有五十肩,捏什麼捏?」

「捏不捏?」

磨牙。「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那個混蛋,伺候他吃早飯就用去好幾個時辰,又不是牛,四個胃還反縐咧。

好幾個時辰欸,想想,她自己好像也沒吃上幾口飯。

傍我記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繁德兒嘀嘀咕咕的走了,越紫非耳朵立刻發癢,用膝蓋想也知道,她很有得氣的把他亂罵一通了。

想起她瞪眼生氣時,那精神抖擻,臉紅得像隻果的樣子,他一天的精神好像都被充滿了。

回頭看見地上掉了朵玉蘭花。

這不是他院子里的。

他撿起來。

他知道只有哪里才有這麼動人心魄的花。

不只香氣迷人,就連個頭也長得跟別人不一樣。

原來她身上那麼香,是因為這個。

他把花往幾案上放,轉身往敞廳走去。

但是他很快去又復返,把那朵依舊散發香氣的花兒放進了袖子。

第6章(2)

一年時光過得飛快,就好像只是眨眼般的事。

春風如剪,剪出碧綠校葉,剪出溫軟的白雲和姑娘們的春衫。

也才短短一年,繁德兒在浮屠的教下,不斷利用時間,修習內力,將內功練到了超乎她這年紀該有的成績,就算還未能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在浮屠這師傅看來,她天賦之高,已經是前無來者了。

這天,用過早膳,繁德兒依照慣例的離開紫氣東來閣,前腳剛跨過門坎,越紫非那把清朗如雲的聲音就追了出來。

「我可能要出一趟遠門。」

他出遠門不是新鮮事,這一年,他也常出門,多則半個月,少則幾天的。

「這次要去哪?」她轉頭,這一年,她的個頭幾乎比一年前多了好幾寸,臉色紅潤,骨骼均勻,稚氣混合著聰穎自然的寫在兩道英眉里,才小小年紀就長成這

般,假以時日,不知道會變成什麼俊俏模樣。

「上山。」

「嗯,幾日回來?」

「無法預計。」

繁德兒腳步收回來了。「什麼意思?」

每回他出門,她都會例行的問他要去哪、幾時回家,他也總是據實以告,時間一到,也都準時回來。

這變成了一種他們彼此間小小的習慣了的行為模式。

所以,他出門歸出門,繁德兒也很安心。

「你這次上山,有別的、很重要的事嗎?」總覺得他特別告知,事有蹊蹺。

「要上山拜師學藝,再不上山,就老了。」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叫人發噱,但是再細看,完全不是那回事。

他沉靜而悍然,不容更改的決心、絕不猶豫的堅持很明白的彰顯著。

「再說一遍?」繁德兒挖挖耳朵,以為自己听錯了。

噴飯「老」這字眼,論她自己靈魂的年紀,她都沒叫老了,他算哪根蔥。

「你可不是那種只會混日子的男子,干麼把自己說得一無長處。」教她騎馬,推演兵法,教她練武防身,這樣的男人夠優秀了吧,居然嫌不足,想要更上層樓,精益求精?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擁有上進心,誰能說不好?

「我學的只是粗淺的拳腳功夫而己,這些還不夠。」這一年,她的精進,他看在眼里,或許很快,她的修為就可以與他比肩。

他不想在這個地方輸給某人。

「我這幾天就會起程。」

「你前天、昨天,甚至剛剛吃飯的時候為什麼都不說?」火燒眉毛了才丟顆炸彈下來,讓人措手不及,這算什麼!

「因為我沒想過你的反應會這麼大。」他眼神帶著玩味。

「哪有。」繁德兒心虛的模模自己的臉,打死不承認。

她只是神經線沒控緊,偶爾……偶爾發神經。

「為什麼這麼突然?」好像一個悶雷炸在胸口,炸得她喉腔發澀,暈頭轉向的,這感覺很差。

「不是突然,這是我早就計劃好的人生一部分,只是我覺得現在是應該實踐它的時候罷了。」

「你從來沒說過,暗示、明示,都沒有。」她忿忿。

她突然覺得自己一直沒有看透他。

「這又沒什麼好說。」

沒什麼好說?她咬牙,很好,沒什麼,那她又何必一個人唱獨腳戲,在那里表現得非常有什麼呢?

「去吧、去吧你,最好一輩子老死在光禿禿的山頂上好了。」

這負氣的喊聲看在越紫非眼里,嘴角詭譎的彎了起來。

她對他也不是沒感情嘛。

繁德兒見他還笑得出來,頭發都豎起來了。

「那就祝你一路順風!」然後半路發瘋吧!

「不急,我還有件事要拜托你。」

「我從來不接受人家拜托。」她氣得不輕。

「听我說說看嘛。」

這種柔軟的口氣,這家伙是在哄人嗎?

「說吧。」心馬上軟了一塊。

「這個家就拜托你了。」

她把手搭上他的額頭,再模雙耳,又按了他的脈搏,一臉難以置信。

「很正常啊,沒燒沒熱,可怎麼說這麼奇怪的話?你又不是不打算回來了。」

拜托,在這別院,她壓根是個外人好不好,把這個家托付給她,不像是腦袋清明的他會說的話。

「別妄自菲薄,除了你,我不以為還有誰有能力扛起這樣的責任。」

「這冷笑話一點也不好笑。越紫非,在這個家,我只是個跟著你回來的食客,巴總管呢?方婆子呢?他們隨便一個資歷都比我長久,要替你扛這麼大一個宅子,隨便哪個人經驗都比我多。」

「沒辦法,我就中意你一個怎麼辦?」自從遇見她以後,他就變得很愛笑,可這笑里怎麼看都多了幾分狡猾。

「神經!你信不信你前腳踏出大門,我後腳馬上跟著出了後門?」她大怒,卻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只因為這消息來得太突然嗎?

她梀然一驚。

她歷經再世為人,有什麼好想不闊的?

人生聚散如浮萍,世事多變,就像掠過指尖的風,抓都抓不住,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相伴她一整年的人終究要回到他自己的軌道路線去了。

這有什麼不對?

……但是,有沒有什麼可能讓他留下來?

她又驚。

為什麼她非要他留下來?只因為這三百多天她得到的溫暖?她舍不得放手?人真自私,她也是。

她整個慌了。

只是相處一年的人,她居然就擱下了感情。

就因為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這間生冷酷的朝代,然後有人給了她溫情,她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淪陷下去了?

繁德兒啊繁德兒,你不是一個十一歲的小泵娘,你真實的年紀已經二十六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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